宋义赶忙还礼,两人分宾主落座。等到一交谈宋义才知道,原来这位高陵君并不是田荣派来的,而是他自己慕名而来。高陵君告诉宋义,说自己很仰慕楚国的风俗文化,只是没有机会到楚国去,今天他听说宋义作为使臣来到齐国,知道其原来是楚国的令尹,因此特来深夜拜会。
宋义也客气了几句,二人接着就一番长谈。按说作为两国上层人物,最关心的应该是当前最紧要的事,即齐国到底去不去支援项梁的问题。结果这两位根本没有聊这些,相反却是就项梁的用兵水平的问题坦诚交换了意见。说是交换意见,其实在谈话中这位高陵君一直居于主导地位,宋义大部分时间都处在倾听的位置。不过对于结论二人却很一致,那就是认为论军事能力,项梁不会是章邯的对手,打到后来项梁必败,弄不好就得死在章邯的手上。
高陵君侃侃而谈,彻底征服了宋义。按理说宋义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为高陵君的博学以及军事上的独特观点所折服。宋义当即向高陵君发出邀请,希望他能在合适的时候出访楚国,把他的见识与判断说与楚王。宋义的目的很简单,既然高陵君能够说服自己,自也能说服楚怀王熊心。只要楚怀王相信高陵君的判断,意识到项梁不是章邯的对手,他就一定会下令要项梁回来。军不可一日无将,到时候楚怀王就会把兵权交给自己。
高陵君也不客气,他说齐楚唇齿相依,将来应该会有走动的机会,加入有一天齐国有出使的任务,他一定会积极争取,到眙台见上楚王一面。
二人相谈甚欢,彼此也感觉亲近了不少。此时宋义想起一件事,他问高陵君,说现在田假、田间兄弟分处在楚国和赵国,您觉得他们还能回到齐国成事吗?
高陵君摇摇头,说依我看来他们没有这个可能性了。宋义请教高陵君,说有什么理由能够解释您的观点吗。
高陵君看看宋义,反问了一句,说你们楚国费了好大的力气找到楚国王室后裔熊心,为什么要尊他为怀王的称号呢?
宋义当即就把当日众人议尊号时的想法说与了高陵君。高陵君听完笑了,说楚人认为怀王无罪,是秦国刻意欺诈,以致怀王客死他国,因此你们把怀王王名号给了熊心,其实就是为了纪念楚怀王。楚人如此,齐人同样如此。田假的哥哥田健是齐国最后一代君主,他在位几十年不修兵备,不访贤臣,不恤百姓,以至于齐国国力衰败,从朝臣到百姓都醉生梦死,不求上进。等到秦国王贲灭了燕国,再从燕国回兵攻齐时,偌大的齐国竟然无一人敢战,真真辱没了先祖的威烈。不说当年齐桓公一匡天下,九合诸侯的壮举,就是田氏篡齐后,齐威王等也曾纵横天下,国力最强时曾经和秦国并称东西二帝。现在可倒好,面对外敌入侵竟然将不敢战,兵不敢守,朝臣无一计良谋,君主无一臣可用,到最后让秦国兵不血刃,直接给逼降了,实在是伤了齐国百姓的心。
高陵君继续慷慨直言,说秦灭齐以来,田假等身为齐国王族不思复国,甘愿做富家翁,倒是田荣等兄弟多年奔走,矢志不忘复国大志,并最终成功。这一切齐国百姓都看在眼里,他们从心底还是认可田儋这位齐王的。到了后面,田儋为了齐国慷慨捐躯战死疆场,他的壮举更是让百姓感恩,因此百姓不会再留恋田假这一枝,而是坚定的支持田荣,所以田假他们无论死于不死,或是否回国,在齐国都不会成事了。
宋义听完连连点头,高陵君看着宋义,“大人如此发问,想来是心中有事吧。”
宋义此时已经可以确定这高陵君对自己至少没有敌意,加上二人虽然初次见面,但彼此感觉都很亲近,因此他也不隐瞒,直接开口,“不瞒君上,倘若真如君上所言,项梁一旦不敌章邯,我楚国必将内乱,宋义有一子名宋襄,我不想他卷入楚国内乱当中,方才向君上请教,就是想确定齐国是否也会内乱,倘若不会,我想把宋襄送来齐国,让他在这里谋个一官半职,好过在楚国为官。
高陵君笑了,说为父母者牵挂子女是天经地义之事,既然大人有这样的顾虑,那就不妨将公子送到齐国。
宋义点头,说我当然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我明天就要走了,怕是来不及了。高陵君摆摆手,说大人您不用挂怀,我会在田相面前说明此事,等到我到楚国后就可以带公子回齐国了。宋义听高陵君愿意帮忙很高兴,当即一揖到地,表示感谢。
高陵君也不客气,只是说回到楚国,希望宋义能够在楚王面前陈明利害,说完还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这里面的意思很多,宋义点头,意思是请君上放心,然后二人拱手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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