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奶奶忙不迭地去忙活,连鞋也没有好好穿,就直接奔向了东屋。
沈土和兰发都坐在炕的一端,炕不大,但是烧得很热,沈土叼着蓝狼,兰发抽着旱烟袋。谁都没有看谁,谁也不想先说话。
姨奶奶不喜欢这样沉默压抑的氛围,那几年,她就活在这样的阴影笼罩之下,每分每秒都在担心自己会不会挨上一鞭子。正踟蹰之际,兰发一句话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她虽然不知道兰山和沈土到底要做什么,甚至她都不清楚二人是在密谋好事还是恶事,但是只要是兰山让她做的事情,她不问因果,不问对错,一定会去做。
兰山神色发杂的看着自己的媳妇,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向白绣解释这一切。
因为白绣根本就不会明白。其实兰山和白绣两个人,一个人就像是河床里常年被水浸着的石头,一个人就像是在河岸上常年受阳光普照的石头,二者虽然同根同源,但是所处环境却是天差地别。一个不懂得什么叫寒水彻骨,一个不懂得什么叫烈日灼心。两个人凭着一股爱恋的韧劲,不顾任何人的阻拦走到了一起,也不负众人所望一起牵手走了一辈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但是在一起不代表两个人真的能够彻彻底底地了解彼此,只是一方不断地迁就着另一方而已。
白绣不懂官场的黑暗,也不懂得什么叫明哲保身,哪怕她经历过最黑暗的浩劫,她也相信人之初,性本善。骨子里带出来的善良,怎么也不可能掩埋于岁月长河里。
兰山不懂生活的琐碎,也不懂得什么叫低声下气,哪怕他桃李满天下、名声在外,他也不相信人之初,性本善。阅历给他的影响之大,远远超出了兰山自己的估计。
“奶奶老了不少。”
盘坐在火炕上的沈土不知道自己的嘴里怎么蹦出了这句话,就像是不经大脑思考一般脱口而出。沈土暗自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总是觉得自己最近做什么都是冒冒失失,自己的稳重仿佛消失在九霄云外。
兰发斜瞅了这小子一眼,拿着烟袋锅一下一下的磕在炕沿上,烟灰也随着兰发的动作一点一点地往地上落,在窗口斜射进来的两三方阳光里翻腾,像是离了水的鱼在挣扎。
“你都该说媳妇了,她还能不老?”
兰发没什么好气的回答着他,又睥睨了沈土一眼,心又软了下来。
这小子折腾了好几天,眼下那圈乌青都快赶上熊猫了,这倒不算是什么,那个人年轻的时候没受过熬上几天几夜不能合眼睡一个安稳觉,年轻的时候不吃苦,那什么时候吃苦?倒是这小子的坐姿,腰稍微斜着点,上身努力坐直,下身双腿虽然没有并在一起,但是也算是规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一身的伤口不敢乱动弹,怕伤口崩开。再看着这小子眉宇之间掩不住的疲态,估计是又经历了一场甚至多场恶战。
倒是难为他。兰发心里如是想,不由得把口气放软和点,说道:“说罢,白安怎么了?”
沈土吐了个烟圈,想把自己心里这口恶气一并吐出,可惜啊,往事随风散,只是沈土的一厢情愿。
“白安……她,她出事了。”沈土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给师父收拾这个烂摊子,这事关白安,又瞒不住兰发。沈土现在一个头两个大,生怕自己是说错了一句话吗,就把师父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我知道,你尽管说,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挺得住。”兰发一辈子经历的大风大浪多了,就像是沙滩上的沙子一样数不过来。如果今天沈土不是为了白安而来,他甚至都没有心思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兰发始终觉得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什么福祸都得自己担着。找他兰发有什么用?
可惜啊,出事的不是别人,是自己媳妇的心尖子。兰发不敢想,白安要是出了什么事,白绣会怎样。
兰发此时的镇定也是演给沈土看,兰发觉得无论什么时候都得有个处变不惊的样子在外人面前压着,一旦自己乱了,什么事情都会趁虚而入,到时候可就不好收拾了。
只有兰发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有多多惊慌失措,如果白安真的出事了,自己将要如何面对自己的媳妇呢?
屋子里没有一点声音,只有指尖的香烟在不断的缠绕翻腾直至消失不见。
“因为天赋的原因,安安和我、和师父修炼的都不是一种元气,她修炼的元气和家里的仙家相冲,以至于仙家多年度不过修为的瓶颈期。仙家再也容不下安安,安安就出事了。”
沈土一字一句的小心斟酌着用词,他心里就像有千军万马在作战一般,将他的心撕扯着嘲弄着变成了四分五裂的残骸一般。
“你当我真是老糊涂了?”
沈土说的话,兰发一个字都不相信。他又不是没脑子,什么天赋,什么元气,一字一句都往兰发不认识不熟悉的地方扯,明显是心里有鬼。
这点小把戏唬唬官场上的愣头青还可以,跟他一个官场上混了几十年的人玩这种把戏,是他瞧得起他沈土的心智,还是太低估他兰发的手腕了?
“一字一句,俱是真言,不敢欺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