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轻拂的深夜,蝉鸣停歇,万籁俱寂,空气中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
开口将这绝情的话说出口后,嬴政威严美丽的容貌上流露出一丝复杂到了极点的神情,脸色几经变换重归于身为君王的傲然与平淡。
“所以,赶我走吗?”
高挑完美的背影映入扶苏眼帘,少女仰头眼圈微红,哽咽地声音中透露着一丝不可置信的意味。
“……”
嬴政沉默良久,最终没有转过身,嘴唇蠕动几下没能说出任何辩解或是挽留的话。
扶苏强止住抽泣,甩掉眼角湿润液滴,“好,我会离开的。”
深深望向她的背影,女孩迈开脚步,越过嬴政,推开门扉走出了寝宫。
看着扶苏远去的身影,嬴政微微一怔,手臂抬到一半似乎想要挽留,但最终放下,看着女孩远去的身影消失了视野的死角。
这时候,她才忆起,昔日培养这孩子的初衷究竟是什么。
并不单纯是为了寻一个顺眼的继承人,还是因为那份珍重到极致的感情。
期待有一天这孩子能将心中所想,梦中沟壑,尽情地将七国疆土上描绘出来,未来会是百废待兴的奇迹时代,会迎来前所未有的辉煌与安定,驱逐侵犯九州边境的蛮夷,探索浩瀚无际的海洋,将疆土扩张至天涯海角……这样即便是她在冰冷的棺木中也能笑着。
若她无法完成统一九州的使命,她的女儿也能承载她的未来,将战火弥漫的格局轻而易举地结束掉。
正是寄托了过多的期待,嬴政并不对女儿平时的心境过分关注,只是用严苛来代替这份关心,本以为漫长岁月会抹平这些不快,本以为时间能让这孩子明白她的苦心。
却不想这岁月却让母女两人生成了嫌隙。
指甲刺破掌心,血丝迅速侵染出猩红的纹路,往日霸道坚毅的秦王深深叹了口气,一刹那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气,无力地靠在门柱旁一言不发地将视线投在天宇间灿烂的星河。
女内侍隐秘地抬起眸子,不到一秒又将眸子垂下,安静得宛如木偶泥胎,而燕策满脸纠结地走到秦王政面前,他觉得既然是亲人,应该是能做到理解的吧。
他犹豫道:“您如果稍微解释下,可能——”
当这个认识还不算久的少年欲言又止,没将后半句道出后,嬴政冷冰冰的视线落在燕策身上,某种程度上讲,这孩子也算成功蛊惑了自家女儿吧,淡金色的瞳孔眯起打量着逐渐降低她好感的孩子。
简而言之只有两个字,很气。
第一天就敢和扶苏一起在咸阳宫胡闹……
光是顾着那个不让她省心的女儿,结果差点把这只给忘掉了。
感受到来自秦王政恶意满满的眼神,燕策见到那双仇恨转移的眸子忍不住产生如入冰窟的感觉,这可是战国本里最后的隐藏BOSS,弱化版始皇帝。
他谨慎地退后一步,说道:“王上,如果稍微道个歉的话?”
“道歉?寡人凭什么道歉。”
她永远不会在任何人面前展露出软弱的姿态,哪怕心痛得厉害也不可能表露在脸上,至于道歉,怎么可能,身处这个位置,已经无人再能评判其对错了。
虽是这样说着,可嬴政心乱了。
她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女儿竟然会对她产生逆反的情绪,想到这,嬴政又不禁反思。
难道真的是她会要求得太多了,多到压得扶苏已经喘不过气了么,像扶苏这个年纪应当做些什么,仰望天空怀揣对未来的美好梦想,但若女孩的身份注定了不能与常人相同,嬴政所要求的都是身为王应当要做到的,但她心中莫名涌出一股名为愧疚的情绪。
果然是她关心得太少了吗?
她转过头望向走上前来的少年,淡淡道:“现在是不是该说说你了。”
“额。”燕策擦擦冷汗。
“今日若非有你,寡人可能会被荆轲所杀,今日若非有你,扶苏也不一定会忤逆寡人。你说寡人该怎么处理你呢?”
她顿了顿,将内心的不爽压下,勾起一丝冰冷的微笑,笑容中见不到半分笑意,有的只剩下数九严冬的寒意。
燕策大脑飞速运转,举手保持微笑道:“功过相抵。”
她冷声道:“不,寡人的意思是功不抵过,按律斩首。”
“喂,我这好心劝导,你不领情也不能直接杀人吧。”
黑发女人攥紧剑柄,望向辽阔天际,看了一会儿,反问道:“怎么?你觉得寡人现在应该很高兴吗?明日朝会,废公子扶苏另立其他继承人的竹简还会堆满寡人书案,然后呢!寡人要怎么做,是听从谋臣建议废掉毫无明君迹象的扶苏?”
说着,她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何时她才能真正长大……”
这就是,大人的思考方式。
明明很简单就能解决的事,却因思考过多而令原本简单的事变得复杂,人都知道沟通能拉进彼此距离,可有时却不得不强撑着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