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毡帽少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落儿,觉得这个人眼看着受这么重的伤,从河里一直漂下来,竟然还觉得那几个兵士死得可惜,实在是有点不可理喻。
“你是干什么的?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
“我从大菩提寺来……”话说了一半,落儿把另一半吞了回去。乱世分争,人心不古,虽然这位少年救了自己一命,但他竟然能够连杀三人,肯定身手了得,而且杀性十足,要不然,怎么能单枪匹马干掉三个龙紫微的贴身护卫呢?
他想到寺中的经师和武师,只要具备一定的修行功底,无不是话说一半,虚实难分。如今,离开大菩提寺,一下子闯入外面的世界,还是多看多听少说为好。
“就是那个皇家书院?”
“落儿点点头。”
乌毡帽少年暗想,原来是大菩提寺的人,那可都是人中龙凤,国家栋梁。可又是谁能有这么大胆量,追杀大菩提寺的人?
“那些追你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又为何要追杀我们。”落儿平生第一次撒谎。
“我看这些人八成是龙紫微的禁军。”
落儿一怔,在心里肯定道,这个少年绝非本地山民。能够说出是龙紫微的禁军,定是来自大城市,见过大世面的人。想到这里,再细细看他,这位少年虽然带着一顶土气十足的乌毡帽,但面容清秀、五官俊朗,身形矫健、骨骼清奇,绝非山野村俗之辈。
“管他是什么人,好歹他救我一命,定然不会反过来害我。”落儿在心里想着,安慰自己,也就不再去琢磨此人的来历。况且自己中了冥海龙啸,伤口本就时时剧痛,又加上跌落瀑布,被激流裹挟着漂流而下,更是多了不少淤青红肿的皮外伤,四肢乏力、头晕眼花,与废人相差无几。
乌毡帽少年见落儿如一病入膏肓之人,想如果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儿,即使不再有追兵来,也肯定命不长久。既然碰上了就是缘分,干脆救人救到底,把他带到附近村子,再找个乡村大夫治治,也算是给自己,给自己的家族做了一件善事,基了点功德吧。
这么想着,乌毡帽少年就问道:“你能自己走路吗?”
落儿试了试,站了起来,但颤颤巍巍的,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倒。乌毡帽少年只好上前扶住落儿,架着他,一步一步地朝山上走去。
“上面有一条小道,踩踏得比较熟,应该是常有附近村民来往。”
顺着山梁上的小道迤逦而下,有一个古朴简陋的山村,零零星星散布着十来户人家,山村很小,小得连的名字都没有。
落儿实在走不动了,乌毡帽少年也累得够呛,两人就在村中住了下来。山村闭塞,难以与外界沟通,村中来了外人,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村子,空闲的村民都赶来看热闹。
从与村中族长交谈得知,这个村的村民都姓胡,原本就属于一个家族。原来,一千多年前,胡姓大家族为避战乱,举家逃到这边,隐居起来。群山之中物产丰富,衣食无忧,又不为外人所知,度过了一千多年的和平日子。可是,人口却并没有多起来,而是越来越少,从最初迁居此地时的两千余人,到现在,只剩下这么十来户,共约二十来人。
胡姓族长将两位少年安顿在自己家中,那是一座半山坡上的茅庐,从梁柱来看,已颇有一些年份。茅庐中西侧厢房,有一竹榻,上面铺着一些干麦草和一张破狼皮褥子,乌毡帽少年让落儿躺在麦草狼皮褥子上,自己也终于长舒一口气,一坐在地上。
落儿问乌毡帽少年道:“你说你是本地山民?”
乌毡帽少年狡黠一笑道:“既然怀疑了,为何还跟着我来?”
落儿道:“想你既然救了我,定然不会害我。”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我是带你去卖一个好价钱呢!”
落儿心中一惊,他定是从龙紫微护卫的口中,得知了我的身份!可他之前为何还要明知故问?
乌毡帽少年开心地站起来,摸摸肚子,叹道:“好饿了,族长有没有吃的?”
经乌毡帽少年这么一提,落儿也觉得肚中空空,五脏六腑也似乎听到了食物的召唤,集体吵闹起来。
族长端了一个竹笪进来,里面码着几节山药和芋艿。未等族长招呼,乌毡帽少年早已上前一步,抓起几个往嘴里塞。落儿也坐在竹榻上,细细剥去山药和芋艿的皮,才一口一个吃下去。
乌毡帽少年想,都饿成这样了,还要仔细地剥皮,看来大菩提寺出来的人,就是有涵养。刚想到这儿,就感觉自己喉咙里痒得难受,像吃进了一整团麻线一般。
落儿说道:“这芋艿的皮太粗糙了,再饿,也得把皮去掉,不然容易呛着。”
族长看得正乐,笑道:“也可以把剥下的皮翻过来,这样一口吞下去,就不会刮着喉咙。”
乌毡帽少年这次学了乖,照着落儿的作法,耐心地剥着芋艿的皮。围观的村民看着这位细皮嫩肉的小哥,楞手楞脚地剥着芋艿皮,就像看动物表演一般,觉得甚是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