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下车,佟温柔趁机又向里面看,这一次是真的了,赫云琅的脸的确一片模糊,五官好像都被磨平了,根本看不出棱角来。
他们上了楼,她也跟着上去。
屋子里的三个人还在那里坐着,她闻不到房间里的饺子香,更没见到厨房里有包饺子的痕迹。
她看见那个男人在对着他们笑,她认得出,那是她未来婆家的公公。
佟温柔知道这是真实发生过的。只是那个时候她懵懵懂懂,心里因对赫云琅而生出的欢喜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以至于根本没察觉到在场几个人不尽相同的神情。
如今场景重现,她终于对一切有了立体的认知。
父亲的异常沉默,母亲的欣慰释然并着些许愧疚,赫振东的强势逼人,还有赫云琅的愤怒与不甘心、认命与不情愿。
佟温柔从旁边仔细看着,十分想不明白--他在愤怒着什么?不甘心的又是什么?既然已是不情愿,为什么还要这样认命?
直接拒绝岂不更好?
这是他们的一场双方家长都在的相亲。
一点也不愉快,但在此之后,婚事已然板上钉钉。
她嫁进赫家。原本设想的美好生活一个也没有实现,婆婆的冷嘲热讽,公公的视若无睹,甚至乍见之欢都成了日后束缚她的枷锁。
可她依然泥足深陷,以为热切地爱着他,能等到浪子回头。
然而最终等到的,竟是一沓厚厚的离婚协议。
爱让她遍体鳞伤,身心俱疲。
梦到这里结束,黑暗中,佟温柔睁开眼睛,脸上泪痕犹在,双目无神。
短短两场梦,总结了她的前半生。
她悄无声息地下楼,一楼的灯是开着的,她心跳咚咚,不过走到厨房也没看见赫云琅的影子,提到嗓子眼的心不由放下。
肚子太饿,想找点吃的东西,她觉得昨天去附近超市买了好些零食,都塞在零食柜子里。
"你醒了。"
佟温柔短促地"啊"了声,全身如同痉挛一般胡乱颤抖,手里的东西稀里哗啦散了一地。
赫云琅眼圈蓦地红了,眸子里的伤痛骤然加剧。
她惊慌失措地僵立在原地,神情戒备,牙齿不住地打颤。
"你??"她艰难开口,喉咙里因过度惊吓而带了哭腔,"你不是说你,出门了吗?"
赫云琅步步后退,直到离她够远了,他才轻柔着声音说:"我不敢走太远,我就在院子的车里坐着了。"
她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垂着眼帘,声音虽还抖着,却是前所未有的淡漠,嘴角边甚至还噙了一丝嘲意,"还有比你更可怕的人或者东西吗?"
赫云琅的心重重一跳。
"没有人能把我吓成这样,"佟温柔微抬起头,看着远处的人,"就算他们发到我邮箱里的那张照片都不行,那场爆炸就更别说了,我都没有亲自参与进去。我以为我什么都不怕,但没想到我会这么怕你。"
她蹲下去一个一个地把零食袋子捡起,却没能在第一时间站起来,两条腿全部僵硬。她根本找不到着力点。
"他们有你可怕吗?"佟温柔一手撑着地,等了一会终于慢慢地直立起来,还是在问他,"他们有比你更让我,从心里深处感觉到恐惧吗?"
赫云琅哑口无言。
她艰难迈动双腿向前走,快走近他时,心跳呼吸已然不由自主骤然加快,几乎迈不开腿。
"我不是有意的。"赫云琅终于张开嘴,声音哑的不成样子,短短六个字,有三个是没有发出声音的。
佟温柔浑身一震。
没有说话,而是在他微微侧开身时,加快了上楼的脚步。
直到听见一声重重的关门声,赫云琅才踉跄两步,及时扶住楼梯扶手,不至于就这么倒下去。
他牙关紧咬,意识到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有多用力,猛地松劲儿,阵阵疼痛仿佛直直冲进了脑神经。
他痛苦地捂住头,攥起拳头用力捶打。
然而根本无济于事。
还是疼,疼到像是下一秒就要死了。
零食袋子一个一个地拆开,她毫无食欲,但却一点没剩,就着水全吃光了。
味同嚼蜡。
她身上阵阵发冷,医学常识告诉她,这是惊吓过度的后遗症。
她把所有被子都掏出来,一股脑盖在自己身上,屋子里的空调开到最大,逐渐地,身上开始频频流汗,可颤抖依旧不止。
身体疲惫不堪,神志也开始混乱,不知过去多久。恍惚间好像看见有人轻手轻脚走进来,她直觉那人是谁,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让她挣扎着想逃,可很快就被安抚。
"别乱动。"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话音方落,就有冰凉的东西塞进她的腋下。
是温度计。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突然眼前一黑,失去所有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