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明亮而宽敞,大床绵软得让人一坐就陷进去,张大真坐在床上,看着窗台上摆放的菊花发呆,那菊花是不是在提示着他什么?
有人敲门,咚咚咚。√
“进来。”
沈月如走进来,注视着张大真,道:“你是不是要走?”
张大真拍了拍床榻,道:“这床这么大这么软,睡上一辈子也不会腻,我为什么要走?”
沈月如咬着嘴唇,道:“你肯定会因为名册的事离开。”
张大真道:“名册已经被找回来,也已经呈到皇帝面前,事情不是已经圆满解决了?”
沈月如道:“我不明白一件事。”
张大真道:“你说。”
沈月如严肃起来,眼里闪烁着寒光,道:“你难道从没有拓印名册?”
张大真道:“我连看都没看那名册。”
沈月如道:“你说的是真话?”
张大真道:“这次我绝对没骗你。”
沈月如松了口气,思虑了一会儿,道:“你是不是觉得赵忠与少林护法绝不是李南候的对手?”
张大真道:“对。”
沈月如道:“但他们却同归于尽,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张大真道:“想要明白其中关键,必须要见到李南候的尸体。”
沈月如道:“可惜李南候的尸体已被烧成了灰。”
张大真道:“武工院有办法找到运送尸体的人吗?”
沈月如摇头道:“没办法,武工院名存实亡,不然也不会现在这样门可罗雀。”
沈月如忽然脸上焕发一种奇异的神采,道:“但我能找到。”
二重院,西厢房,阿翠蹲在地上摆弄着一些木头橛子,沈月如向她道:“我和师弟出去一趟,你看好师傅...也看好她。”
“她”指的就是师娘了,阿翠露出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意,道:“好,你放心吧。”
张大真忽然觉得阿翠的笑比不笑更可怕。
名册刚刚呈上去,皇帝的雷霆手段就已发出,魏忠贤被发配到洪武帝的老家凤阳府守陵,菜市口血流成河,但凡与阉党有关官员,一概不是关进诏狱,就是斩立决。
京师的风中带着血腥味,人们仿佛也闻到这种味道,大多关紧房门,走在街上也是战战兢兢。
棋盘街却仿佛根本没有因为这场浩大的肃清行动而失了颜色,天南海北的富商云集,店铺鳞次栉比,高楼庭轩更是隐没在棋盘街后,仿佛某种岗哨,在监视着一切不法分子。
这间房子构造简单,并且这也是个偏僻的地方;三间连在一起的屋子,两间偏屋,中间是正堂。
校尉李工就坐在偏屋里,屋子里黯淡无光,他目光呆滞的看着桌上的菜,菜是好菜,岭南肇庆特有的鲜美鲈鱼,在京师十月能吃到这菜的非富即贵。
怎么会轮到他一个小小的校尉来吃?
房门被推开,张大真走了进来,背着天光,好像镀金的天神降世;走进屋内,他隐约觉得眼睛一闪,好像有什么发亮的东西从眼前一闪而过。
那...好像是个人影?他揉了揉脑袋,觉得自己眼花了。他定睛看着脸上仿佛盖着一层纸的李工,道:
“你是城南校尉李工?”
“是。”
“昨晚你运送了几具尸体。”
“四具。”
“你都知道是谁?”
“不知。”
张大真看了看他呆滞的脸,伸手用筷子刺穿几乎煮烂掉的鲈鱼,转头低声道:“鲈鱼有毒。”
跟在身后的沈月如皱眉道:“你买了几条鲈鱼?”
李工道:“一条。”
“从哪里买的?”
“城东集,早市。”
张大真走出房门,去往厨房,推开厨房的房门,看到一双手,这是刚挤过鱼腥线内脏的手,他就看到这个人。
她是个妇人,看样子是李工的堂客,双手手上还有鱼鳞,睁大眼睛,目光惊恐的看着张大真。
张大真拿起灶台上的木盆,木盆里的水刚刚倒进泔水桶里,他道:“把你挤出的东西捞回来。”
妇人强忍着呕吐把手伸进泔水桶里,捞出腥线和内脏,张大真道:“这是两条鲈鱼的量,为什么你丈夫说他只买了一条鲈鱼?”
妇人眼睛睁得更大了,低声道:“他...他不是我丈夫。”
张大真怔住了。
转身回到正房,李工瘫坐在椅子上,肤色铁青,目光涣散。
“他死了。”沈月如道:“毒性发作太快了。”
张大真看到她手攥着什么,皱眉道:“你攥着什么?”
沈月如脸色有些发白,道:“没...没什么。”
张大真就看着她,她终于屈服在这目光之下,摊开手,那是一块布锦。布锦薄纱是淡蓝色的,张大真想起师娘穿的薄纱以及刚吃的鲈鱼,脸色变了变,道:“你从哪里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