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秦川,金雕纵掠八百里,它飞至一片平整广阔的雪原。
藏在雪底的蔓草半枯半荣,临在天际的飞鹰盘旋不止,鹅毛般的雪花已从晴空中飘洒落下。鹰的视线中出现了一道孤单的身影,一个落寞的人,一把颓废的剑。
暮色渐浓,玄衣飘扬。
地面铺陈白色,天空蒙上金色;落雪搭配余晖,再将这片雪原点缀几颗迎风傲雪的寒梅玄衣的主人平添了几分萧杀与冷酷。
玄衣人从平整的雪原上踏雪而来,背后留下一长串传递的脚印;他的衣袂在雪幕中忽而飘起,忽而落下,如同他的白发,起落之间,映衬出他不再年轻的脸。
他面上皱纹密布,眉眼间正如此刻暮色消沉,身上的肌肉都已松弛,这正是一个人逐渐变老时的外在表现;但真正让他变老的却不是他自己,而是他腰里的长剑。
金色光芒的照耀下,他终于低头看这把剑,这把剑或许是天下最有名、最锐利、最贵重的剑,能给人带来无上的荣耀与帮助的无上宝兵,但这把剑这一个月来却如同在吸食着他的生命他越发拙如老松。
但他却仍握着剑,紧握!因为他知道自己握着的不只是一把剑,也是他自己的命:如果有这把剑,他或许还能苟延残喘一段日子,若没了这把剑,他绝活不过今晚。
金背大雕只粗略看了他一眼,就飞过这片雪原,飞向更远,更高,更广的地方,只留下一声鹰唳。
在这锐利的鹰叫中一骑冒雪而来,马蹄撅动细雪四溅,马嘶响鸣原野,这马便飒踏而至。
白马银鞍,白衣胜雪,来者在他的前方悬马勒缰,马上的骑者居高临下,傲然看他。他的衣服比雪更白,但比他的衣服更白的是他的人,他的肤色几近羊脂,白如明玉,如同他的名字——白如玉。
他年轻的身影锐利逼人,与这玄衣人的古朴老拙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
任谁看到这个白衣年轻人都该知道,他就是关中一带势力最大,最有名的金雕山庄庄主‘铁背苍龙’白啸峰的儿子白如玉,也是白啸峰三个儿子中最为出色的一个,无论武功、才智都是上乘,这样的年轻人若不盛气凌人,反而会让人诧异了。
白如玉厉声道:“站住!”玄衣人就站住,略显佝偻的身子停在白如玉面前,白如玉俊美的脸上立刻露出满意的神色;他无法不满意,因为这玄衣人乃是关中一带最有名的大侠关冷松,谁若能仅靠一声呵斥就让他停步,那个人绝对值得骄傲一辈子。
关冷松看到白如玉骄傲的脸,也看到了他眼里的激动与兴奋,他这一个月以来见到这眼睛已不下百次,他当然也知道这情绪是源自于他腰间的剑。
所以这剑也斩过上百双这样的眼睛。他就缓缓拔出这把剑,剑锋脱离吞口,“噌”的一声,清越如雷。
白如玉呵斥着:“把紫轩交出来!”
关冷松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他的剑,白如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最先看到的是他握在剑柄上的手,那只手瘦骨嶙峋,如同鹰爪,却握的很紧;他手掌的青筋在绷起,青筋里的血液在流动,他的骨节已发白,这只手已变得如同铁闸,封堵住了白如玉迫切激动的目光。
他的目光就停留在这一瞬,这一瞬之间,这只手动了起来,随着这只手的运动,那条腿,那条胳膊,那双脚,都动了起来。
这一瞬过去,人从马上跌落下来,倒在洁白的雪地上。雪地突兀的染上一抹嫣红,如盛开的牡丹。马儿的眼里终于现出惊惶,它的四只马蹄都在抽搐,颤抖;终于,它哀鸣长嘶,侧倒,死去。
收剑入鞘,红珠几点抖落雪中,寂寞孤独的身影远去。传递的脚印浅坑已被雪花覆盖,他又走出一条弯曲的脚印遗痕,或许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循着这痕迹来杀他的人;但他既然可以毁灭一条年轻的生命,也能毁灭三条,四条。
他明白,就算杀光了觊觎紫轩剑的人,他也无法毁灭自己注定的结局;他只能走,离开,逃避觊觎紫轩剑的人.....只能留下一地残花。
拾起这片残花的人是冯西陆,冯西陆是一个男人,也是一个捕头。
男人与捕快之间,是不是有某种恍惚的联系?任哪个男人在幼年时候没有想过做一个英雄,做一个捕快,惩奸除恶,缉凶拿贼?
但往往如愿以偿的人很少,真正能惩奸除恶的人更少,但恰好,雪原上的冯西陆正是那名特殊的存在。
冯西陆穿着公服,头顶乌纱,面色红润,精神抖擞,英姿焕发——这是一个办案人员最健康的状态,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最让他特殊的是他腰间那把刀。
他不使剑,他使刀。
关刀、唐刀、陌刀、横刀、朴刀,连柴刀他都用过,他都嫌弃不是太长,就是太重,不是太短,就是太轻。
所以他就看着自己的这把刀,这把刀长四尺三寸九分,是一把斩马刀。这把刀跟他的七年里杀过一百二十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二十八个享誉武林的个中高手、一个无情无义的负心汉;现在它的锋刃上已满是崩口,刀已有些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