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西陆的脚底下溜走一只蟑螂,踩死这一只之后,他的眼睛就四处巡视着,因为当你看到一只蟑螂的时候,它一定已发展出了至少四只以上的犯罪团伙。
冯西陆已找不到第二只蟑螂,这不是说他的推断错误,而是蟑螂总是喜欢阴暗潮湿的角落,人类总是不喜欢把目光投向地方的,就像人不会躺在阴沟里....
好在这间屋子很干燥,他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堆放柴火的屋子怎么能不干燥呢?
这是柴房、柴房,就是放着柴薪的屋子、柴薪,就是用来烧火的木头、木头,是樵夫从山上背下来的,也是从树上砍下来的;冯西陆在看从刀锷延伸出来,梗在冷空气中的刀把。
这刀把就是木头做的:它是长在哪座山上的哪棵树?它历经过几双布满老茧的手?它是不是本该燃烧自己,把体内的一切都释放出来,散发出来,温暖着周围人的体肤?或者,它也该充进灶里,底火的烧制下,一顿饭与它的姻缘结束,他化为灰烬,饭食化为肥料,或许在大地上它们还有重修旧好的时光?...但是更多的,谁知道呢。
他思考,沉重的思考着,竟有股情绪在压抑着他的神经,他只要稍微去想想刚才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稍稍去想想自己的处境,就感觉脑袋有几百根钢针在刺痛。
他忽然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他想的太多,做的却太少。因为他已无法做,他被绑在椅子上,绳子有婴儿手臂那样粗。
刀,就摆在他的眼前,四尺三寸九分的斩马刀,他伸手就能够到它,但他却伸不出手,因为他的两条手臂已背过去被绑在椅背上。他不由得在想:刀是不是也在嘲笑自己的无能?嘲笑自己对它异想天开,竟然对一柄刀把的前世今生都感动得不能自已。
从黄昏思考到黑夜,他思考出什么来了?他不是个饱读诗书的学士,更不是个清流诗人,被灌酒,灌醉,被脱得赤条条的绑在冰冷的椅子上,这无疑只会让人愤怒,愤怒沉寂之后变成疑惑不解,最后就变成慌张发抖。
但发怒只是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冯西陆没有发怒,他仍陷入深深地思考。
但这个冯西陆,这个赤着身子,坐在椅子上满身体毛的中年男人,他在皮肤都被冷气侵染出鸡皮疙瘩时,竟然思考出了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哲学——当你全神贯注的思考事情时,你是不会注意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的!
当他注意到他身边站着一个穿着淡紫色薄纱的女人的时候,他只是在想:现在是什么时间?
柴房是封闭的,只有墙壁的高处有一扇窄小的窗,窗框已衰颓,月色柔光斜斜的射进来,照在她的脸上她原本就柔和的五官变得更加柔和。
当一个赤着身子的男人面对一个女人,这其实比起赤着身子的女人面对男人好不到哪里去;冯西陆却没有动,他如一尊佛像,一尊已超然物外的大佛,羞耻二字已被他置之度外....他认得这个女人,他不得不承认,他爱金樽里的酒,也更爱薄纱里的美人。
这个女人是最美的一个,她也是向自己灌酒灌得最凶的一个。
他不由得问道:“你是来给我送酒的,还是来杀我的?”
女人露出笑容,这笑容让人捉摸不透,但毫无疑问,一个人杀人之前,是绝不会露出这种笑容的。但是她手里并没有拿酒壶,她笑道:“你可真是个酒鬼,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喝酒。”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这话你难道没听过?”
女人笑的更开心了,道:“人情莫道春光好,只怕秋来有冷时,这话我也听过。”
冯西陆咧开嘴,似乎也想要笑,但他笑不出。
他只能看着女人,一字字的道:“你是谁?”
女人不答他的话,嫣然道:“你在京城当差的时候,连环破了九宗惊天大案,我只是好奇,你这么有能力的人为什么会被贬到西安府下这么一个小县城里?”
冯西陆凝视着她,缓缓道:“就算如此,你们这群人也要来折腾我。”
女人吃吃的笑了几声,绕道冯西陆的身后,伸出藕臂,白嫩的双手青葱的十指摁着他的双肩,慢慢的道:“你难道知道我是谁?”
她的声音像是在拉琴弦,冯西陆已从她扣住自己双肩的手明白,如果她稍稍用力,自己这两条胳膊就再也抬不起来了。他额头已冒出冷汗,他绝不是怕死的人,但他更怕成为一个求死不能的废人,那岂非比死更可怕?
冯西陆咬着牙,道:“燕,鸿,门!”
他这话一出,身子突然如箭一般向后倒冲,他的头顶顿时冲向女人的下巴;绑在他身上的绳子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已寸寸断开!
女人脸色急变,她根本没有想到冯西陆早已摆脱了束缚,之所以一直坐在椅子上,就是在等那个凶手自投罗网;他设下的一个简单陷阱,女人却如同一只幼稚的母兽,跌落进去了。
“咚!”
她双眼上翻,身子直挺挺的倒下,下巴出现一片淤痕;冯西陆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嘶嘶的吸着冷气,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