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思绪从想到父亲开始到此处终结,时光已经跨过了十年的坎。
点上的那支烟早已燃尽,烟灰笔直地挺立着。
回过神来,发现脸上已经满是泪水,我用衣袖把泪水擦去。
窗外的天空已经泛起了白色的光,黎明已经到来。
思绪却还未停歇,想想自己已经走过的三十年,在这三十年的时光里,我究竟是怎样一步步走过来的?我所经历过的那些幸福与痛苦,我所确知的那些事实和自己想象的那些美好,又将在今后多少的岁月中会在大脑中停留?
十年了,在那次车祸之后,我还在这个小村活了十年,莫名其妙的十年,孤寂的痛苦的不由自主的十年。
我甚至不如那条狼狗,它知道它为什么活、为什么抗争、为什么离去。
我也不如福贵,他知道自己的使命自己的价值。他傻傻地在月光似阳光的半夜牵牛出门,尽管闹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话,但是他终于是在活他自己,做他自己。他的一生,注定是放牛的一生,他也以此作为自己人生的深刻印记。
而我呢,我是属于哪里?我应该去追寻什么?是否这样莫名其妙地接受曾经那个同样莫名其妙的现实?然后莫名其妙地活十年,再十年,又十年?最后莫名其妙地死去?我的人生应该怎样去度过呢?
别样的现实忧愁再次在我的心里滋生,我跑出房间,拿起哥哥放在堂屋里的烟,抽出一根点上,狠狠地抽了两口,看着上升的烟雾缓缓地飘散,这烟雾,看起来像极了我此刻的人生。
当天空中已经刮起了寒风,不时还有雪花飘落之时;当大王山、方家山、火云山上满山的桃树和梨树已经竭尽了蓬勃的生命力,要待到来年春天再次以娇艳的花容装点大地时;当大河、苗家河、二凼河已经流浅枯萎,在苟延残喘着无力地流向远方时,春节就已经临近了。
春节是农人们一年中最为盛大的节日,是辛勤的农人在一年的汗水浇灌后对自己最大的慰问,是远处的家人归家的最振奋内心的信,是人们盼望着不甚完美如意的一年终于要划上了圆满句的时刻。
过去的一年,是好是坏,是穷是富,是悲欢是离合,都过去了。春节就是这一切的终点,不能更改。
来年,春播夏种,秋收冬藏,一切的机会都会在未来酝酿,一切的希望都会在未来萌发。未来,还能辛勤劳作、还能奋起一搏,来年的秋天,收获一定会作为他们辛劳的奖励被搬进自家的粮仓。
想罢那些烦恼,我试着去汲取一些希望与力量,愁绪滋养出的,也终将是一些有价值人生领悟吧。想到此处,就迷迷糊糊地倒在了床上。
没迷糊多久,就被一阵声音吵醒。
“卖豆腐哟,白豆腐、嫩豆腐、菜豆腐哟……”
街上传来的,是冯老太用她已经磨练了数十年的高亢嘹亮的嗓音叫卖着自己手工磨制的豆腐。
这冯老太可是村里的奇人,因为她的夫家是祖祖辈辈以做豆腐为生的人家,冯老太自打嫁过来,就凭着勤劳学会了夫家的豆腐制作技术,更是凭着自己的智慧,掌握了一些夫家原本没有掌握的小窍门。
通过长时间的摸索、实验和打磨,她已经以一身做豆腐的好武艺闻名于十里八乡。周遭的村落,没有一听到冯老太的吆喝声不买上一块或五毛的豆腐的。
白豆腐在辣椒汤里滚几下,味道鲜美;菜豆腐热热的蘸上辣椒汁,也是一道美味。
因此,冯老太的豆腐常常还没在村里走完一圈,就已经两只桶都见底了。
我们通常都买不起冯老太的豆腐,但是冯老太的吆喝声分明已经将我吵醒。
我起身看了看那块常常会停止转动的闹钟,再晃眼看了一下窗外,天光已经大亮,我急忙起身,伸了个懒腰,刷牙洗脸。
哥哥已经出门,我不知道他出去干嘛,大冷天的,我猜测着他多半就是上山捡柴火去了,我还幻想着他会顺道看看山中的野鸡、野兔有没有出没,如果运气好哥哥抓住了一只野兔半只鸡什么的,我们兄弟俩就可以一饱口福了。
我给自己下了碗面条,加些盐和酱油、糊辣椒,再用筷子夹上一小筷子猪油,搅拌着狼吞虎咽地三两下就吃完了。
把锅碗清洗干净后,就想着在家好好看上一会书吧,现在头痛得越来越少了,也许就可以读的懂了曾经学过的那些知识呢。
如若真读懂了,我也就可以找回那些曾经失去的知识和技能的记忆来,甚至,我还可能会恢复曾经喜欢读书的那份热情,在自己原来的好基础好底子上找寻出自己多年已经缺席的那份希望和荣耀。
下定决心之后,我从破书桌上拿起一本已经沾满灰尘的《高等数学》看起来。我心想,哥哥不是曾经让我算账来证明自己的大脑并没有如医生所说的那样受到严重损伤吗?我现在重新学起。
终有一天,等我像一位武林高手一般恢复了功力,我要向全世界宣布,全世界太大,我或许宣布不了,但至少我要向这个小村宣布,我不是疯子,我的大脑没有受到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