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蔗如鞭,海盐若雪,正是江南仲冬时节。
建康城西的一座山岗上,一围矮墙勾勒的宽敞庭院遮蔽于碧林翠荫之中,内里斗拱交错,香火渺渺,悠扬的钟鸣回荡其间,隐隐伴有清心梵音浅唱。规整的石板阶梯自上而下延展开来,贯连三进庄严肃穆的佛刹,又经一间形式古朴的接引殿,直达一座宽大的山门,门顶匾额写着“冶城寺”三个大字,飘若浮云,矫若惊龙。注:建康即今南京
冶城寺本为冶炼作坊,可追溯于当年吴王夫差所筑之冶城,东晋太元十五年始改建为寺。当时淝水之战已逾七年,江南重归安宁,神僧道渊讲道至此,晋孝武帝司马曜甚为礼敬,专建此寺以奉,由“书圣”传人王献之亲为题匾。然而此寺建成不过数年,孝武帝竟于宫中离奇暴毙,之后又有孙恩自封为“天师”而举兵,无人能敌,几乎攻进了帝都建康。北府将领刘裕求得道渊出手,历经一年鏖战,终于平定了危局,而道渊自此则鲜有露面。及至宋廷建立,刘裕感念当年之恩,又下诏扩建冶城寺,遂成就了这“护国之寺”的威名……
时值晌午,天朗气清。
“王辰小儿,你找打!”
一道清脆的童音响起,打破了佛寺原本的宁静,只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涨红了脸,追逐着身前东窜西跳的王辰,“老气横秋”地叫骂着。
“瑶英姐,我错了,您大人有,就饶了我这一次吧。”王辰回过头去,一副可怜兮兮之色,脚下的速度却没有一点放缓的意思。司马瑶英恨得咬牙切齿,忽然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急声喊停,王辰只道她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吐了吐舌头,速度不减反增,正洋洋自得,却听扑通一声响,正撞进了一个娇小身躯的怀里。
“哎呦!”
“啊!”
“糟糕!”
三声童音同时响起,王辰一头栽倒,却感身下一片柔软,刚回过神来,右耳突然一疼,被赶上前来的司马瑶英拽了起来。王辰高呼饶命,这才发觉一个小女孩正倒在地上。二人同时一慌,手忙脚乱地扶女孩坐起,异口同声道:“你没事吧?”
那女孩嘴唇紧咬,闭口不语,倔强地想要站起身来,脚踝却突然一疼,显然扭得不轻。司马瑶英狠狠瞪了王辰一眼,关切道:“小妹妹,别害怕,我这里有上好的金创药,一会儿就不疼了。”说着便向怀里掏去。
王辰干咳一声,适时提醒道:“瑶英姐,金创药是治刀伤的……”司马瑶英脸一红,忽又瞧见那女孩擦破的膝盖,小手一指,昂声道:“刀伤怎么了?没看见这里血流不止吗?这可不比刀伤轻!”王辰语塞,暗骂自己糊涂,垂头丧气道:“是小弟失言。”司马瑶英眉角一扬,麻利地上好药,又白了王辰一眼,颐指气使道:“到前面蹲着去!”
“啊?”王辰摸了摸鼻子,不明所以,司马瑶英一弹他的脑门,说道:“呆子!你把人家伤得这么重,难道没有一点改过之心吗?”说罢又望向那女孩,道:“小妹妹,脚扭伤了不打紧,你欲往何方?姐姐我这就派驸马驮你前去……”
倒地的女孩不可思议地瞧着二人,噗嗤一笑道:“这位姐姐,驸马爷乃是皇亲国戚,地位尊崇,可不是能够随意使唤的。”
司马瑶英一怔,随即自鸣得意道:“什么地位尊崇?驸马驸马,还不就是替本公主负重的马!”王辰大感尴尬,脸一阵青一阵白,拉了拉司马瑶英的袖口,低声道:“瑶英姐,慎言!”
“本宫──”司马瑶英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忽又想起了什么,硬生生地咽下舌尖之言,一本正经道:“本姑娘自然晓得,适才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王辰暗松一口气,那女孩则将信将疑地打量了二人一番,道:“我自己可以回家,你们先走吧。”岂料司马瑶英竟充耳不闻,盯着王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小子还愣在这干嘛?”王辰犹豫半响,奈何自己的确有错在先,愧疚心起,弯着背半跪于前,司马瑶英得意道:“这小子自幼习武,身子板硬着呢,你尽管安心骑马!”边说边硬搀着那女孩靠上王辰的后背。
王辰又好气又好笑,也不争辩,起身走了几步,忽又停下身来,大惑不解道:“咱们这是要去哪儿?”那女孩秀眉一弯,拘谨尽去,莞尔笑道:“建康,城东!”王辰脸一黑,暗自叫苦不迭:这一行岂不是要横穿整个建康城?司马瑶英却欢笑一声,鼓着小手,恨不得把自己的重量也加上去。
三个孩童出了冶城寺,王辰健步而行,只感背后之人仿佛轻若无骨,不禁暗暗称奇。司马瑶英挺着小胸脯,一路东拉西扯,与那女孩有说有笑,行了几里路,方才想起还不知对方姓甚名谁,溜圆的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冲着王辰道:“小子,你闯了这么大的祸,怎生只顾闷头往前走,却连一句真心的致歉之言都没有?”
王辰与她唇枪舌战久了,登时会意,清了清嗓子,顺着司马瑶英的板式道:“粗野小子王辰,适才失手重伤姑娘,敢问姑娘芳名,他日定将携礼登门拜访以谢罪……”那女孩咯咯一笑,道:“我叫阮馨儿,只不过是一点小伤而已,谢什么罪呀?”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