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灵媛闻言,手微微一抖,暗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刘义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适才所言,无非是要以司马茂英为人质,逼我助他杀兄夺位!”
刘义康见褚灵媛迟疑不定,低声道:“小王语出唐突,还请夫人见谅。但建康近来可不怎么太平,倘若真有贼人不利于檀都督,夫人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吧?届时整个零陵王府牵连其中,不仅海盐公主无以自保,恐怕令媛富阳公主也要身陷险境吧?”
刘义康言罢,再躬身一礼,低头尽掩眼底的得意,“劝”道:“倘若恭帝血脉自此断绝,小王实不忍也;但只要夫人一句话,檀都督此行必将平安无事。届时小王与檀都督君臣相得益彰,定可实现先帝北伐之遗愿,而茂英既为国母,他日太子亦有一半晋室的血脉,如此晋、宋亲如一家,也算实现了恭、武二帝的遗愿……”
“口蜜腹剑!”
褚灵媛暗骂一声,恨不得将刘义康一掌击毙,却又矛盾心起,暗忖道:“刘义隆必是伪装病危,否则刘义康又何必急于夺位?如今刘义隆杀局之意已不言自明,若不借助刘义康之力,檀师兄此行必凶多吉少;可是……可是刘义康与刘义隆两兄弟暗斗,不过是一丘之貉,倘若当真让刘义康登得皇位,难免他不会变成下一个刘义隆……”
“夫人……”
刘义康仍低垂着头,体态虽敬,声色却骤然转冷,心道:“只要褚灵媛妥协,再在刘义隆下杀手时将檀道济及时救下,他想不投靠本王都难!再加上司马茂英这枚棋子,名利双收又有何难?”
褚灵媛陡然回过神来,两难之下也顾不得多想,暗道:“两害相权取其轻,先度过眼前难关再说!”她将杀意与不忍深埋心底,一咬银牙,凝声道:“茂英孤苦,彭城王他日龙袍加身,还望不负今日之言!”
刘义康哈哈一笑,道:“伯母言重了!彭城王府既与零陵王府亲如一家,日后自当同进退,共荣辱!”褚灵媛苦笑一声,颔首默认。刘义康眉角扬起褚灵媛重归于座,郑重道:“我皇兄久病不愈,时日无多,大去之时,这建康城恐怕还要乱上一乱。小侄虽然武功平平,但定会全力保护茂英,只是若贼军过巨,可还要多多仰仗檀伯伯的百战精兵相助啊!”
……
半月后,晨,皇宫。
朱门庄严,金顶闪耀,紫极、显阳、徽音诸殿层叠辉煌,拱卫着中轴一间大殿,一根根盘龙巨柱规整地排列开来,金珠玉雕之饰在晨光下熠熠生光,一面散发着龙气的宽大的匾额高悬正中,“太极殿”三个大字浑然中正,气势磅礴。
大殿之内,文武百官左右分列,依阶而立,而珠帘后的金色龙椅上却空空如也,唯独不见宋帝。
日上三竿,群臣或窃窃私语,或左顾右盼,原本肃重的气氛逐渐涣散。尚书仆射殷景仁轻咳一声,凑到刘义康身旁,低声道:“下臣冒昧,陛下久日不出,敢问王爷……”刘义康瞥了殷景仁一眼,一言不发,一旁的刘湛眼珠一转,扯着嗓门叫道:“散了散了!陛下今日依旧龙体欠安,这早朝──”
“陛下驾到──”
刘湛话音未落,一声洪亮之声突然响起,群臣皆惊,纷纷拜倒。珠帘启,宋帝刘义隆在內仕的搀扶下蹒跚入殿,过得许久,才喘声道:“众卿平身。”
礼仪过后,殿内重归肃穆,刘义隆望向立于首位的刘义康,声色沙哑道:“朕连日身染重恙,全赖康弟替朕勤勉主政,真是辛苦康弟了。”
刘义康听闻“康弟”二字,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厌恶,却面不改色,越众而出,下拜道:“此乃臣弟的本分,臣弟定当不负皇兄厚望!”
刘义隆胸口起伏不定,艰难道:“如此甚好。”说着又咳嗽了数声,道:“朕听闻檀都督忧朕体恙,来京述职,却为何多日不见?檀都督乃我大宋栋梁,劳苦功高。朕虽然身体不适,日感昏沉,却还是甚为想念檀都督啊……”
“不就是你让我把檀道济给骗来,自己又避而不见,现在反而倒打一耙!”刘义康暗骂一声,却恭敬地答道:“臣弟知错,只是近日荆、江一带山蛮贼匪频出,檀都督领军剿灭,难免染有血杀之气,恐怕不利于皇兄病愈。况且军中不可无帅,檀都督已于建康停留十余日,现下正准备还镇。”
刘义隆沉默片刻,道:“康弟用心良苦,朕怀甚慰。唉,朕亦恨自己体恙,竟累得康弟与檀都督如此辛苦……”刘义隆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又剧烈地咳嗽一阵,半响,似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勉力道:“檀都督领军在外,朕怕是见不得他几次了。康弟你还是亲携朕意,即刻传见檀都督。太子劭、秘书监徐湛之也一并留侍朕旁。”说罢不待群臣上奏,便直接宣布退朝。
浓重的托孤气蔓延至朝堂的每一个角落,刘义康愣了一愣,狐疑心起,但在文武百官面前,也不便公然抗旨,只好应了一声诺,去追檀道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