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严冬,寒风刺骨,弱水也结了一层厚冰,可通人畜。逃难的流民纷纷停下脚步,不得不面临一个生死的抉择:如果顺着弱水北行,则会千里无人的戈壁区,虽可免于战火,却势必陷入饥寒交迫的绝境;而如果逆着弱水而行,则会抵达张掖,此地如今正是战事的焦点,前往无疑等于是送死。
左右皆为死路,众人别无选择,只能渡河西行──而那正是酒泉的方向。王辰无言地跟随着,心情沉重,他们之中又有几人可以安然度过今年的寒冬呢?
“咚”的一声突然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王辰的思绪,只见一个蓬头垢面,衣不蔽体少年终于不住,摔倒在冰面,再也没有爬起来。后面的难民纷纷绕过他瘦骨如柴的尸体,神色木然地前进着,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
寒风依旧呼啸着,仿佛冤鬼的屈嚎,无情地扫过早已化为冰雕的少年。光滑如镜的冰面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上面却再也没有了一个活人,因为这里是只属于死者的殿堂。
……
一个月后。
“啪!”
“快点走!还要挨鞭子是不?”
王辰身着囚衣,全身辣辣作痛,扛着块块巨石,正以血汗加固着酒泉的城防。
当初他与三百多名难民混在一起,队伍很快便被酒泉的凉军发现,妇女皆被虏走,生死不知,余下的男人有小半被处死,又有大半或饿死,或冻死,或生生累死,只有王辰和二十余人幸存至今,却依然在做着猪狗般的苦力。王辰满怀愤慨,却只能忍辱负重,以奴隶的身份上下往来于酒泉的城墙,亦在暗中观察着酒泉的形势。
半月前,沮渠无讳亲率精锐铁骑西驰而去──想必是崔浩的策反之计成功,说服沮渠唐儿在敦煌起兵。
十日前,一批不下万人的残兵从东南涌来,酒泉立时陷入全面战备──这一定是因为奚眷的西征大军击破凉军,解了张掖之围。
果不其然,五日前,奚眷以奚蒙为前锋,突然出现在酒泉郊野。沮渠天周亲率游骑出城阻击不果,败退城内,从此据守高墙不出,而就在昨日,奚眷的主力大军终于也兵临城下,旌旗广立,包围了酒泉。
王辰虽然身体疼痛,心中却一直保持着冷静,一切似乎都在按照崔浩的计谋发展,但王辰身临敌境,却越发感到事有蹊跷。
魏军看似占尽上风,但王辰身处敌阵,心知酒泉其实早已备战多时,不但滚石檑木齐备,而且粮食充足。此时正值寒冬,凉军以水浇墙,使得酒泉的城墙不但坚硬如铁,而且光滑如镜,根本就无法架设云梯,若无大型攻城器械,纵有十万大军,恐怕一时也是无能为力。
可自始至终,他要找的那个刺客又隐藏在何处?又是如何与凉军通风报信?
王辰越是思考,疑惑就越深。魏军西征并非绝密之事,沮渠无讳必然早已知晓,但他却依然敢分兵去打敦煌,想必是对酒泉的城防信心满满,有恃无恐。如此一来,奚眷的西征大军便被拖在了凉州腹地深处,进退不得,这无疑是一种拖延战术。
可凉军为何要拖延呢?既然张掖之围已解,按时间推算,镇北将军封沓应当已率军出击,北上攻取乐都。倘若任由魏军如此深入,单凭半个凉州,又如何能与整个魏国相抗衡?酒泉纵然能守得一时,难道还能守得一世吗?
王辰绞尽脑汁,百思不得其解,突然灵光一动,福至心灵。这背后无论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其关键之处,便是要守住酒泉。既然如此,何不一力降十会酒泉守无可守?一个大胆的想法闪过王辰的脑海,他终于找到了破局的关键!
夜。王辰以内力震断牢笼的铁锁,将大批奴隶放出,整个营区顿时大乱,王辰则趁机摆脱了看守的追捕,很快便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他一路飞奔,由城东赶至城西,身形一闪,避入一所豪宅,又迅速躲入一间谷仓,隐蔽在成堆的草料之下。王辰聚功于耳,时时监听着宅院的动静,匆匆的脚步声与不耐的吆喝声突然传来,持续了不到半炷香便重归寂静,但他依然不敢大意,又静待了半个时辰,方才从草料下现出身来。
王辰轻出一口气,心情大畅。在这过去的时日里,他饱受屈辱,没少挨鞭子的抽打,囚服的背面早已破损不堪,露出道道血痂。
重获自由,方知其可贵,王辰心情大畅,恨不得仰天长啸,又心念一动,决定先换上一套“人穿的衣裳”。他轻声离开谷仓,小心地潜入后院,正欲窃他人之富而济自己之贫,却忽闻一阵粗鲁的辱骂声和哀求的啜泣声从一座阁楼传来。王辰眉头一皱,循声跃至阁顶,小心地拨开一片房瓦,入眼所见,令他目眦欲裂。
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身无寸缕,满身血痕,正被铁链吊在半空,被一个蓬发虬髯,满身肥肉的男人肆意凌虐着。无匹的怒意冲天而起,刚获自由的快意在一瞬间转化为无处宣泄的滔滔愤恨,王辰强忍破房而入的冲动,顺手捏碎一片房瓦,对准了男人的后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