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事情连百里九歌都有些记不清了。
她不知道后来自己是怎么将殷烈火和霍氏带回去的,只知道那左相府……不,是那护国公府的灵堂中,又多了一口棺材和一个牌位。
六月的天本是燥热的,可夜晚的灵堂却冷得仿佛有暴风雪刮过,百里九歌独自一个人跪在灵堂中,替代殷烈火守灵。
殷烈火自回来后就再没有醒来,而霍氏也确实已经溺死了。百里九歌请了郎中想治疗殷烈火,可郎中叹惋说,殷烈火连受打击,三日之内若能醒来就不错了,只怕要睡个五日七日。
于是,百里九歌让府中的下人们都去照顾殷烈火,而她自己,则代为尽孝。
灵堂里惨白一片,与她一袭艳红的衣裙两相对比,甚是刺眼。
百里九歌跪在一个小圆垫子上,轻轻打理棺材上拴着的花,都是用白绫绑成的。她下意识的将两口棺材的白花各抽出一段,绑在了一起,打成了三个结,似是天真的想着这对夫妇还能三生续缘。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唤了她的名字。
“九歌。”
这声音来得太不可思议,她回头看去,只见烛光和夜色的交融下,一道身影踏着碎光出现,徐徐步入灵堂。
在见到他时,百里九歌那颗坚强独立的心,在这一瞬获得了依靠,她终于能够放松的喘息。
“墨漓……”
她起身走去,依旧笑得明媚坚定:“墨漓,有些话虽然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但现在我还是要说。这么晚了你是真不该过来,不管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来凭吊殷左相的,你总归该为自己的身体着想。我这边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都够难受了,可不想你再出什么问题。”
墨漓轻叹,幽月般的眸底,有着垂丝海棠零落似的晕光,幽深而心疼的锁在百里九歌的身上。
“九歌,我没事,你不要担心。”他仿佛是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句话,徐徐走来,却在百里九歌朝他伸出手的时候,先一步拉住她的小手,将她带入怀中。
“墨漓……”情不自禁拥住他,百里九歌忽觉得这里再没有那么冷了,阴风也都散了,只剩下淡淡的如泉水般的温情,渗入她的心底,将那些破碎受伤的地方温柔的浸润、抚过。
纤瘦的身子被一寸寸环紧,百里九歌感受着这份温柔,轻笑起来:“墨漓,你可知道?我以前无忧无虑、无欲无求,也因此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嬉笑怒骂都可以。可如今呢,我还是我,虽然还是率Xing恣意,想骂就骂想帮就帮,还是喜欢没头没脑的就冲上去,还是只在意我想要在意的人。可是,随着我认识的人多了,我在意的人也多了起来,渐渐的我觉得这朝都让人喘不过气,我潇洒我的,却被那些看不见的枷锁处处为难,束手束脚。”
娇憨一笑,在墨漓的胸口蹭了蹭,打着哈欠感叹起来:“怪不得我师父从前老和我说,其实人就和蒲公英一样,看似自由,实则身不由己。那时候我还嗤笑师父看不穿,如今才知道根本是我自己太傻,不晓得真正的人世是什么样的。这么说起来的话,你这二十四年定然都活得分外辛苦,你可知,我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好心疼。”
墨漓未语,只这一刻将百里九歌拥得更紧,宛如是要将她从此都护在温柔的港湾之中,再也舍不得她受委屈。
可是,千丈软红之中有太多纷杂,纵是如他这般一颗心坚强如铁,也会为了身不由己而感到痛。
百里九歌抬眼,赧颜一笑:“这些天没回府照顾你真是不好意思,烈火这边发生太多事了。”
“我都知道。”他深深道。
百里九歌眼波澄澈,声音却变得铿锵有力:“我始终不能接受老天爷这般安排!孟复和红绡也好,殷左相和殷夫人也罢,凭什么要是这种下场!又凭什么殷浩宜百里青萍那样的畜牲却有权决定他人的命运!老天爷就真的瞎了眼吗?若这世上当真是没有正理了,那我便要跟这个世道对抗到底,尽我所有的力气保护我在意的人,哪怕只是杯水车薪,我也不会屈服的!不论如何,我都、我都要……”
“好了,九歌,别说了。”墨漓再度将她揽紧,心疼的阻止了她的话。
修长苍白的手抚过百里九歌的脑后,轻轻梳理黑发,他在以他的温柔安抚着百里九歌的情绪。
柔声慰道:“你太累了,有我在,你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百里九歌感动的笑了,蓦地一怔道:“墨漓,你这意思,该不是要替我守灵吧?”
“嗯。”他轻应。
百里九歌忙道:“不行!我宁可累着也不能让你熬通宵啊,墨漓,你别胡闹!”
墨漓轻叹一声,笑得有些无奈:“也罢,就知你又要这么说。你不欲让我受半分亏待,便总亏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