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殷烈火已缓步到了洛霞的面前,幽幽呢喃:“母皇恕罪,前些日子儿臣在名柘寺为叛乱地区的百姓们祈福,托了周世子与世子妃去帮忙招安那些山贼草莽,不想今日派上作用了,他们功不可没……”
洛霞沉重的望着殿门口,见那些所谓的山贼草莽,竟是都穿着宫人的衣装,便心知这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的,他们也潜伏了许久……原来相思早知道陈皇夫会宫变,可却没有像上次蝶舞的那件事一般提前告诉她,而是瞒着她这个母皇做了那么多安排,现下又直接行动……
心一寸寸的凉了下去,洛霞已然明白,其实逼宫的又何止陈皇夫一人?
相思亦是!
“相思,朕问你……外头那些与山贼在一起的禁卫军,又是怎么回事?”
殷烈火福了福身,答道:“虽然承光殿的禁卫军已经被陈皇夫调换,不过其他宫殿的禁卫军无事……调动他们,自然要使用军令,儿臣也是没办法,才在宫宴前擅自拿走了母皇的军令,先斩后奏。”
果然啊……相思利用陈皇夫的谋反,将陈皇夫连同霓裳都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再来挟功劳变相的警告她这个母皇:禁卫军的令牌是在谁手中,承光殿此刻又是被谁控制……
洛霞无力的闭上了眼睛,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复杂心情,不知是该悲哀自己被女儿逼到如此境地,还是该庆幸自己这小女儿是块大才。
终是睁眼,望向墨漓,冷冷道:“世子在我河洛游山玩水,倒是做了不少事。”
墨漓牵着百里九歌,温柔的睇了她一眼,抬眼,不咸不淡的回应:“河洛国风景秀美,人杰地灵,委实让在下难以忘怀。女帝陛下不必介意在下的所做,只因我大周愿与河洛永结盟好。”
洛霞冷声喝道:“相思,你果真与周世子合谋了这么多事,与虎谋皮对河洛没有好处,他周国说到底也只是臣服于商国的战败国罢了!”
墨漓眼神狠沉,如碎雪清潭般的眸底,一抹极致逼人的锋锐狠狠剜在洛霞脸上。
他冷道:“世事此消彼长,今日我大周虽一时不济,他日,却还不知不济的会是谁。这一点,女帝陛下不是清楚的吗?”
洛霞一窒,心中又怎会不清楚?却还是十分恼怒,“相思,你当真想和周国结盟,与强大的商国为敌吗?”
“强大的商国?”殷烈火的语调中尽是嘲讽,骤然狂肆的冷笑:“就那声色犬马的昏君吗?!不过是帛衣纸一张!母皇可知他日日亲Jian佞、远贤人,别说是十年八年,只怕要不了三年五载,殷氏家族的祖宗基业便会垮在他手里!”
字字珠玑,句句冻人。这一语落下,承光殿中静的像是夜下的沙漠,无人敢言。
殷浩宸的眉头紧紧皱起,刀雕般的轮廓也紧紧绷住。他没想到能从殷烈火口中听到这样尖刻的话,原来,烈火姑娘对皇兄的恨意竟是这样深……殷浩宸蓦然脊背一凉,直觉告诉他,大商和河洛之间,不会太平了!
一片雅雀无声中,洛霞挫败的低吟:“没想到,朕心心念念了十八年、好不容易迎回来的小女儿,竟是将我洛氏家族的所有和平都破坏了。”
殷烈火漠然慢语:“和平本就是假象,既然屡屡有人要对儿臣下毒手,那儿臣便只能出手,撕破这个假象了。”
胸口被难以言喻的滋味击打着,洛霞凝视着殷烈火,终是喟然长叹起来。
“相思,朕最后再问你一句,朕将你寻回河洛,究竟对是不对,你回答朕。”
“恕儿臣无法回答这个问题。”透过彼此眼底的暗涌,殷烈火柔和的、也无情的笑了:“盖棺定论,对于儿臣的评判,那是该留给史书和后人去褒贬的。儿臣只知道,这河洛的帝位,儿臣可以坐,也一定会坐好。这一点,还请母皇放一万个心。”
洛霞无力的笑了,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笑,只觉得眼前这亭亭玉立的魔魅女子,明明该是最贴心的骨肉,可那唇红齿白之间尽是森凉的吐息,那听来绵软的莺声燕语却只如陌路之人。
洛霞终是无力的叹息:“好……”
她招了一名禁卫军进殿,将她扶起,苦笑:“朕日理万机,倦了,想休息了。从即日起,朕便移居寿安宫享清福……帝位,传予相思。”
承光殿内响起几声微弱的倒抽凉气声,这样突如其来的发展,令所有人震惊,却又已经意识到,在五皇女这道高一丈的逼宫之下,女帝陛下也别无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