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九歌依稀还记得,自这日之后,她在驿宫中连着休息了整整三日,才找回之前的精神状态。也许是自己的身体变差了,也可能是最近总是精神紧绷没个喘息之刻,如今好不容易终于元气恢复,想去探望殷烈火,这才听御影说,今日世子殿下去了宫中,以大周使臣的身份拜见河洛女帝洛相思,以达成大周与河洛的盟友关系。
尽管百里九歌很清楚,烈火夺得河洛的目的,便是因为与墨漓有着同一个仇敌,殷浩宜,然而,大商毕竟还是强盛着,河洛的那些朝臣应该会群体反对烈火与墨漓结盟吧。
不知道墨漓和烈火要怎么说服那些朝臣……
心中有些担忧,为了放松心情,百里九歌便拉着御影在湖边钓鱼了,钓了半天才钓上个瘦小的鱼,她赏给御影让他自己熬汤去。
不想墨漓今日回来得还挺早,只是他回来后说是要给他的朋友文秋杭写信,便先去湖心楼中了。
百里九歌便继续钓鱼,见御风路过时,顺手拽了御风,朝他询问今日朝堂上的事情到底怎样,结果令百里九歌大吃一惊。
听御风说,今日在朝堂上,朝臣强烈反对烈火姑娘与商国公然为敌,争执不休时,梁国景承帝派来的特使抵达宫中,将景承帝的书信交予烈火姑娘过目,接着烈火姑娘便让靳丞相当众宣读。
“那信里写了什么?”百里九歌问着,心中却差不多明白,这八成又是墨漓提前和景承帝打好招呼了,请景承帝这强大的外援襄助一把。
御风答:“景承帝与河洛讲明,因昔年月皇后受世子殿下恩惠甚大,是以,梁国定与周国荣辱与共。”
果然是这样!
荣辱与共,好让人无法轻视的一个词!
百里九歌无语,只觉得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到,河洛的朝臣肯定全都变了脸色,然后因着梁国比大商强大很多,转而倒戈支持烈火和墨漓结盟。
不由笑着哂了哂:“墨漓这家伙,前三步后三步的全都计算好了,根本让人防不胜防嘛。不过正好我们接下来要去梁国,我定要好好谢谢景承帝。”
可是去了梁国,便也意味着要和烈火道别了。百里九歌素来洒脱,不在意去留别离,但因了解殷烈火的脾Xing,心中多少为殷烈火感到叹惋。
此去一别,烈火想再见到墨漓,就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离别的日子,终究抵不过时如逝水般流淌。
那日也终究是来了。
那是个Chun暖和煦、薄雾浅浅的日子,百里九歌记得清清楚楚,那日正好有燕子成群结队的南回,在飞过茜霞色的桃林时,衔来几口香泥,湿带落花飞。
恰是辛丑年的二月二十六日。
洛邑城外,十里桃花,绵绵延延,灼灼其华。
萋萋芳草,掩住了冬日里荒芜的古道黄沙,沿着驿道朝东走下去,便是梁国。
绵绵延延的桃林终究是到了尽头,一如Chun会去、花会谢,这天下终是没有不散之筵席。
一座孤亭孑立在此,亭子顶上已长出丛丛杂草。墨漓与百里九歌站在亭前,望着殷烈火调派给他们的护送队伍,望着前来送行的十几位重臣,望向关成,不约而同的朝着殷烈火笑了。
“烈火姑娘,珍重。”
墨漓的笑容还是那样温润,星眸中是发自内心的祝福。心中,一直是将她看作从未谋面的妹妹,他愿她能一世长安。
殷烈火也笑了,这饱含着悲伤与感动、不舍与祝愿的笑容,凄艳而娟丽,“你们也是,珍重……”
话音的尾端有着些微的哽咽声,殷烈火偏过头去,用袖子遮住半边脸,擦拭了眼角的泪水,余光里望向身后的重臣们。
她回眸呢喃:“还能再见面的吧……”
墨漓笃定的浅笑:“能。”
“是啊,一定能的……”她也知道,下次两人会在何种情形下见面。
过去的那几年里,他对她的关心体贴、悉心教诲,都像是昙花的清香般入了她的骨,那余香,一生一世都不会抹灭。能思念着他、知道他还在某个地方安好,对她而言,就够了。
殷烈火绝美的笑着,千言万语,满腹相思,什么都不用说。
她知道,墨漓、九歌,还有关成……大家,心照不宣。
他们走了。
颠簸的马车在薄雾中慢慢远去、消融,车辙所过之处,风吹起,一树桃花纷纷扬扬,乱红染得天地间一片璀璨,铺开一地尘霞。
落花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