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兮颜的神情茫然了下去:“我八岁那年。兄长的母亲,也就是柔姨忌日的时候,父亲允许兄长去墓园守墓七天。这一块玉佩来之不易,原本是父亲送给兄长用来宽慰他的。结果在兄长回谷的前一天,我却故意把玉摔坏了。”
唐小鸢反问:“故意?”
陆兮颜抱紧了膝盖,有点倔强地说:“我就是想看看,父亲究竟能生气到什么程度。”
“后来呢?”
唐小鸢将语气放得极其平淡,脸上的笑意早已经不自知地消失了。
“父亲却没有打我。让我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到了晚上,我呢,又冷又饿,浑身发抖,直到昏死过去。以后,我生了一场大病,高热不退,在恍惚中还重复着做着同一个噩梦,梦见自己被关在一间黑沉沉的屋子里,永远不见天日。”
陆兮颜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玉佩,努力收敛眉眼间凄冷的神情。
唐小鸢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一时间不知所措,于是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陆兮颜好像没有发觉她的动作,自顾自地说下去:“三天以后,我睁开眼,第一眼就看到了哥哥。”
她笑得很温暖。“哥哥他孤身坐在我的床边,认真地雕琢着手里的半块玉佩。那是母亲辞世后的两年里,我第一次感到安心。后来我才知道,是哥哥听说我犯了错,才去祠堂找我。不然,或许我病死在那里都不会有人知道,毕竟那时候,山谷里谁会真正在乎我的性命呢?”
她的嘴唇没有什么血色,眼底更是静得如一滩水。
唐小鸢望着她平静如往日的神色,劝说:“陆小姐,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可是,陆兮颜却勉强露出了笑意:“我是一定要找到哥哥的。”
他的哥哥在离开家的前一天,曾经和她深谈过,那个时候,陆兮颜本来也会武功,只是在父亲的遗命下生生地废掉了。
原因,自然是在那之前,陆显曾经向父亲建议由陆兮颜来继承谷主之位。
陆兮颜告诉唐小鸢:“后来,哥哥还是发现我的武功没了,他生了大气。”
陆兮颜的故事,在唐小鸢听来就像是武侠剧的剧本,但她还是被其中的曲折所触动了。
那是兄长唯一一次对她生气。陆兮颜至今还记得他的目光。“父亲要求你自废武功?”
“不是,是我自己。”陆兮颜连忙解释,理由却很苍白,“我只是觉得,既然这山谷里有哥哥你,这一身的武功对于我来说,不过是负累……”
“笨!”她的兄长气极,俊朗的眉宇盛气凌人,“你为什么总是学不会保护自己?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任性?”
现在想起来,或许是陆兮颜自己加深了大哥离开的决心。
他的语气渐渐变得低沉:“你让我怎么放心把山谷交给你?你知不知道,陆家的兴盛要倚仗你,你怎么甘心祖辈的基业就这样委顿下去?”
陆兮颜被他说得慢慢低下头去,双手紧紧抓着裙边。
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凌厉,兄长终于住了口。她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沉默了很久,兄长才把口吻放得柔和了些,却隐隐显现出忧心与无奈:“兮颜,对不起。我只是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我也不希望映月谷再出任何事故。你必须懂得照顾自己明白吗?”
她神色仍有些不安,只微微抬起头,盯着兄长的眼睛,忽然轻声问:“大哥,其实是在骗我吧!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会不管映月谷的,是吗?”她固执的眼神让兄长一时怔愣,只是他没有说话,侧身看向了远处,仿佛在沉思,不再理睬她。陆兮颜却不依不饶地追随他幽远的目光。
那时,山峦的线条借着雾气的掩映,模糊得仿佛离人千里。兄长的双眼,却悠远得好像要拨开那一层云雾,看到山内的隔世景致一样。
陆兮颜最终失望地低下了头。
“兮颜,”她的兄长平静而无奈,总算低头承认,“我做的再多,也不能真正帮到你什么,你对映月谷的关心并不比我少。所以,别再让我担心了,好吗?”
陆兮颜无言以对,她看到兄长的眼睛很明亮,也和她一样倔强。
兄长似乎也看懂了她的眼神:“兮颜,你真的这么厌弃谷主之位?”
“不是厌弃,”陆兮颜微微摇头,“注定不属于我的东西,何必苦苦追逐。”
“我是你哥,我了解你。”兄长却不同意,“‘命中注定’这种事情,你什么时候相信过?”
陆兮颜辩解:“如果是天命不如人意,我可能会拼尽全力去阻拦,如果是人为……”
兄长反倒奇怪起来:“人为?”
“父亲的遗命。不是吗?”陆兮颜固执地补充,“我不会为了不喜欢的事去苦苦地坚持,大哥知道,我是从小任性惯了的。”
陆兮颜八岁丧母,许多母亲才能给的关心,她都没有享受过,他们兄妹两个,的确是同病相怜。
唐小鸢的梦做到这里就中断了。
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