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沉睡了一夜,第二天的清晨几乎是在愤怒中醒来——
……我竟然和一个白痴计较!
烦躁地翻身坐起来,抓起床边柜上的水杯,沁凉的清水浸入喉中,往下却浇灭不了正盛的肝火,怒火未消的我将厚重的杯子拿在手里掂了掂,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狠厉劲,扬手奋力抛掷出去,空中划过一道透明的弧线,然后在殿门的方向响起了清脆的碎裂声。√
寝殿的门随着急切的叫喊声被推开了,撒亚与众宫官、女侍、护卫出现在门口,他们纷纷伸长了脖子,警惕地环视着寝殿里的一切,还以为闯入了刺客。
偌大的寝殿,我独自伸直了腿坐在床沿上,因为刚睡醒,头发还有些凌乱,墙角高大的镜面里映出一个瘦削而不讲究的侧影来——我顿了顿,有些心惊地将目光收了回来:“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地上的碎片收拾掉!”
几个日常里照料我起居的女侍们唯唯诺诺地应承了,连忙开始忙碌起来。
“不要用手去捡拾,那样容易划伤。”撒亚细心嘱咐着女侍,然后走过来,带着微微笑意在我面前半跪下,她抬头盯着我的脸,轻轻问道,“殿下是在生气吗?”
我知道我的脸色有多差,所以赶忙支起一只手遮住了自己的脸:“没有!”
“长久以来,我像一位母亲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着你,”撒亚说道,“殿下,我原以为,你会愿意跟我说说心里话的。”
“可你毕竟不是我的母亲!”我遽然起身,意识强烈地否认了这一点,然而那一瞬间,我看到一丝伤心失落在撒亚眼底划过,所以在说完那句话之后,我大感懊悔,嗫嚅着又像要安慰谁似的补充道,“或许……或许是我长大了,即便母亲在这里,也不会有太多话要对她说……”
撒亚笑着摇摇头,她站起来,凝望着比自己要高出半个头的我,慢慢地,脸上浮起了欣慰的笑:“是的,殿下你长大了,我想,蒂诺皇后要是看见你这个样子,一定会感到非常开心。”
她在说完这番话之后退了一步行礼。
我害怕刚才的言行伤害到眼前这位美丽而时刻关心着我的史理老师兼近身女官,在来不及多想的情况下,我匆忙伸手拉住了要离开的她:“撒亚!”
迎着撒亚回过头来的询问眼神,我的脸红了红,又缓缓地松开了手:“没……没事……”
撒亚默了默,然后说:“殿下,希望你能抽空去看看吉恩,他昨夜哭了半宿,眼睛都哭肿了。”
一听到那个白痴的名字,无名火又冒上来,我环着胳膊侧过身,冷哼道:“那个蠢货好死不死,关我什么事!”
“殿下,怎么说他也是你唯一的哥哥……”
“与其有这样的哥哥还不如没有的好!”我生气地绕过撒亚,“来人,去打水来给我梳洗!”
“殿下……”
撒亚无奈地在我身后发出了一声叹息,我故意在坐下时将脸别向窗外,不想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蓝紫色的玫瑰在窗外夺人心魄地绽放着,那样珍稀瑰丽的花色在我心里漫开浅浅的惆怅:如果世间的一切,都只如花朵般美好该有多么圆满……
这之后的整整一天,我都在风生殿度过。
风生殿内藏书万千,一座座高大的书柜在黄昏时于地面拉出灰暗的影子,我坐在夕照的窗前,手里抱着厚重的法典,神思却书页之上。
爱莎和伊希莉亚已经来过很多次,但瑞尔遵照我的意思都把她们打发回去了——我一直不允许闲杂人等风生殿,只是希望将这里留作我一个人的净土——瑞尔办事向来牢靠,谁都无法用权势令他屈服,包括我,当然,也幸得这一点,爱莎再怎么撒泼也进不来风生殿半步。
天边的晚霞退去,夜色从西面的天空渐染,镶嵌在大殿中央镂空花台上的几颗夜明珠发出了柔和的光辉。
空空的足音在黑暗中响起并向我靠近——
“殿下。”瑞尔的声音一如平常般波澜不惊、庄重得体,“撒亚正等在外面,她说,吉恩不肯吃饭,希望您可以过去看看。”
即便是放在寻常人家,一两顿饭不吃也不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事情,不过吉恩不太一样,也不知道是天生隐藏还是后天娇惯出来的毛病,父亲死后的第二年,我们就发现他长久不进食就容易昏厥,宫医看过之后说他某些身体机能不如别人,得不到充足的养分,机能就容易衰退,久而久之或许会引起其他方面的大问题,但现在还不敢断言。
我合上法典:“你倒是很奇怪,好像特别不喜欢称吉恩为‘殿下’,怎么,很介意他是个笨蛋么?”
“是的,很介意,圣皇的五个孩子里,我只愿意称您为‘殿下’。”
毫不躲避的回答令我略感意外,我不由得微微挑眉打量起跟前这个年轻人,虽然我已经观察过他很多次了:金色的短发,蓝色偏灰的透明瞳孔,很少笑,但是眉目英俊,笑起来的样子也还不错,可惜大多数时候像个冰雕;很挺拔,比我还高大半个头,有着十分完美的修长四肢,剑不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