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元老会议即便议程拖沓,但也是不允许随意缺席的。
当来自于基兰地的几个迂腐的老家伙们为幔利一块肥沃无主的牧场权争得面红耳赤时,一日的大半光阴都已经过去了,我看到窗外面阳光明媚,有鸟雀跳枝嬉闹——时间正近午时,一想到这个,我就有一种想掀掉桌子宣布散会的冲动。
“我快撑不住了。”
瑞尔递上水杯来的时候,我不动声色侧过头,碍于储君的威严,只能在接过水杯的那一瞬,小声而含糊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换姿势喝水的样子好像很随意,但是,我的手已经忍不住扶上酸痛的腰了。
真是奇怪啊,今天路西法那家伙就像空气一样,存在感弱得要命。
我用眼角的余光瞟见了靠在椅背上的路西法——真安静,一上午都没有说过话,也从未认真看过我一眼,不,准确来说,是连不经意的一眼都不曾有过,也许我已经成为他心中最讨厌的人了吧?他的耐力也很好,就一直那么坐着,好像不会累似的,简直可以充当一尊美丽的雕塑了。
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一切,我的言行,太过浮夸,太过轻薄,也实在不是堂堂一位要继承皇位的殿下所能做出来的……我不自觉握紧了水杯,就在这个时候,厅外响起一串银铃声,声音大得穿门而过,着实逾越礼法,我尚自懵懂疑惑,会议厅内的元老们却都起身站立,他们面朝我,纷纷将右手搁在胸前,规规矩矩地行下一个常礼。
“殿下,用餐的时间到了。”瑞尔凑近,附耳如是说道。
我惊奇极了,瞪大眼睛,转过头,正对上瑞尔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他看着我,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一本正经地替本殿下“传达”了未及言明的话语:“殿下有些累了,想在这里休息片刻,就请诸位大人先行退去,各自按昨晚收到的指引鉴前去用餐与休息吧。”
众人依言,随手收拾了桌面上的纸笔,三三两两,边走边言谈,很是泰然,就好像往届元老会时,每到午时都有这样一个短休的时段一样!
等人离开会议厅之后——我仁善地顾忌着近侍卫长官大人在人前的面子,但,那已是忍耐的极限了——我非常愤怒,整个人犹如一座爆发的火山,愤然起身,然而不等转身狠狠教训瑞尔一顿,他就先开口了:“圣克莱德体谅殿下的辛苦,连夜制定了新的餐供制度,并且事先已经告知给元老会与会人员,四百零八位大人,无一人提出异议……”
“你知道的,我想听的不是这些!”我暴躁地打断瑞尔,“我呢?这件事情为什么就没有人来告诉过我?刚才他们人都知道,就我白痴一样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你们就是这么给我当差的是不是?!”
“殿下似乎很善忘。”
“你什么意思?”
“圣克莱德的工作完成得很出色,他有想过要禀明殿下,只是殿下昨晚并没有给他面见的机会,当他第八次前往您的寝宫时,依然没有看见您。”
“那……那他也可以让撒亚或者是你转告给我!”
“他的确这样做了。”
“……”我一愣,转而暴怒,“瑞尔!”
“殿下昨晚似落汤鸡一般狼狈,撒亚看见那时光景,情急之下忘记转达,也是可以谅解的,至于我嘛,我想,以殿下当时的心情,也不想多考虑其他吧?”
一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我的脸就青一阵白一阵难看得很。
“何况,今日是臣随侍在殿下身边,臣绝不会让殿下在诸位臣爵面前出丑,”瑞尔微微笑着,他弯下腰,掌心朝上朝我伸出一只手,他脸上的笑容恬澹,暖如三月之春阳,于浅淡中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殿下,您是否愿意相信这样的话呢?”
我不分缘由就斥责了瑞尔,这让我很过意不去,但是当我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时,满心的愧意又都瞬间散得无影无踪,同时还忍不住丢了他一个白眼,我冷着脸,看了看那只还在着我手,内心里别扭了一阵子,最后还是犹豫着将手放在了他的掌中:“相信。”
“臣引殿下去用餐。”
“瑞尔,”我没有动,反是握紧他的手,瑞尔不解,回头看我,寂寂无人的会议厅中,我将手放在他的掌中之后,心中陡然升起一念,想着一定要和他说说明白,也许、也许相类似的话,以后都不会再说,也不会有机会再说,但是他一定要知道——我紧紧握住他的手,目光殷切地说道,“你答应过我,会给我一些时间,可我对你并不十分了解,所以偶尔也会有猜疑心,但是我已经决定好了,从这一刻开始,只要你一日不害我性命,我就选择相信你一日,对于你,我若没有亲眼看见你背叛我,那就全都不算背叛,而且我向你承诺,在我相信你的时候,我不会允许人来诋毁你。”
瑞尔不言语,只是微笑看着我的眼睛。
这样也好。
我心中欢喜,就当他默认了。
我的休息间设在阳光灿烂的南角,站在门外时,却听到半掩的门内传出争吵声来:
“这是不合规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