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叶离闻言一惊:“为何?”
一个小女儿家混在一群黑衣人中,单是想想都知道不对劲。但寻常人再是能想,也不可能立刻联想到灭门之祸上。她看着坐在床上的女孩子,她身上的衣裳已经换过了,一张脸洗得干净,在灯光之下显得有点红,一双眼睛看起来就更是可怜,仿佛被洗过一遍的黑玉。
她还没说话,眼泪却先一步掉下来。她伸手去擦,似乎是知道这样不对,低头掩着眼睛,不住抽泣。袁叶离搂住她,慢慢道:“慢慢说,不要急,不说也无人会为难你。”
听了这一句话,墨儿才放声大哭,靠着袁叶离细瘦的肩断断续续的说话:“他们……都死了,都死了……被人杀了……”
在墨儿慢慢的复述当中,袁叶离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由。
闻墨是京中闻太师之女,离京以后全家被人杀害,她眼睁睁看着家人都死了,她却被黑衣人抓住,押送到这里来,才被袁叶离所救。她家散人亡,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回。
袁叶离侧过脸,她知道这个时候,没有什么能够安慰闻墨,因为对于正在经受那种痛苦的人,任何安慰都显得微不足道。于是她说:“没事的,会好的……”
女孩子久在闺中,到底养得单纯,这是她十多年里所遇到的,最可怕的事情。她不是枝凉,没有能力通过衣着和口音分辨对方的来历,但直觉告诉她,袁叶离是她可以相信的人。
于是她不停哭,将这段时间里承受的悲伤与痛苦,用尽全力哭出来,似乎回忆会随着泪水流尽一样。
她道:“离姐姐,你们会不会回京城去?”
她并不是一个擅长筹谋的人,如今她也没有想到往后,她只是想回家。因为一切都是在离京以后才发生的,所以只有京城是安全的。她这样单纯地想着,袁叶离却神色一黯。
她不会回京城,一辈子都可能回不去了。
她自己早已接受了这样的事情,人活着就要谋生,这是理所当然的,既然已经离开了,那么回去也不会有好的后果。可是想到那句话,她心头一涩。
所有在你身边的人,都注定会离开你。
这世上或许有人能冷漠的不在乎,并觉得会为这件事伤心的人太矫情。但那是因为,在承受痛苦的人是她,而不是那些在旁观的‘他们’。
一时之间,她哑声道:“……我不知道。”
闻墨已经哭得很累了,于是她没有听见。
在袁叶离的安慰里,她渐渐止住了哭声。这个女孩子一时慌乱,却根本还没有想到,接下来她要如何生活。袁叶离心下思索,却始终没有说出口。小女孩哭着哭着就累了,睡下以后,袁叶离吹灭了蜡烛,出了屋子。
她往外走去,走了一段路,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人声。
明明已经很晚了,但船上却一点都不安静。她停在半边墙后,一时不知自己是不是该过去。船中有一些拐角,突出的屋梁就是半截墙,而为了掩饰这缺陷,另外一边空出来的走道,垂着薄薄的纱帘。
船里有声音,在窄窄的长廊中回响。
“云公子回来了!”
那是一个妇人的声音,一声声的往内传。她听见许多人围了上去,其中有男有女。袁叶离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在这船中忽然显得那样的清晰。她靠在墙后,直到听见卫晟云说话。
那是卫晟云也是凌真,是她寻找了许多年的人。
似乎有人围在他身边,为他包扎好了伤口,此时他推开门,往外走来。即使看不见,透过声音构建的画面,却依旧是那样的清晰。
他的五官他的轮廓他穿的衣裳他步伐的快慢,甚至她只是听见旁人说他手上受了伤,也都能想象出他绑着手臂垂在胸前,发似鸦羽,披起衣裳,烛火在船上晃,在屋中照出层层的影子。
她记得他。
仅此而已。
卫晟云道:“她呢?”
仅仅只是这样一句话,可是那边寂静了很久。袁叶离站在纱帘与门墙的一边,听着那里传来的动静,忽然发现自己在发抖。发抖只有一个原因:她觉得冷。
有时候,并不是穿够了衣裳,人就会觉得不冷了的。
终于她听见有人道:“离姐姐去看了那位被救起来的姑娘。”
枝凉。她的声音,依旧是那样单薄而苍白,仿佛不带温度。袁叶离忽然想起,他是这样喊她的,她不是旁的人,她只是阿离。
袁叶离知道自己该走了。
可就在她往前,打算绕回去的时候,忽然看见了地上的影子。
卫晟云走路走得很快,但他可以不发出声音,有时候也就像暗鬼,但她忽然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