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并没有留下遗言说不准后人进去,夫人请便。”贺兰雪略作思索,便答应了。
也许,伯父也在等着她吧。
等了她那么多年,她终于肯回来看一眼他了。
“无双……”息夫人的语气很平静,再次说起这个名字,仿佛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他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贺兰雪跟在不远的地方,如实地回答道:“当年伯父突然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病发时全身溃烂,御医束手无策,一个月后,伯父就驾鹤西去了。”
息夫人的身体颤了颤,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片刻,她再次迈出步伐。
“那不是病。”她轻声道:“是毒。”
“是毒?”贺兰雪微微一诧:难道伯父的死,真的有问题?
当年太后去世的时候,说父王对不起伯父,说他们欠着贺兰淳,难道,竟是真的?
伯父是父皇毒死的?
这个念头让贺兰雪全身发凉,他没敢继续接话,只是默默地、默默地,跟在息夫人的身后。
息夫人已经走到了千斤石前,这样的石头,若是平常人,只怕花上几天几夜也未必能摇动分毫。即便是贺兰雪,若是手没受伤,大概也需要花一些力气。
可是他只看到息夫人伸出手来,玉葱一般好看纤细的手指贴在石门上——那样的手,白若脂玉,匀称好看,几乎称得上完美无瑕。根本不属于一个‘前辈’的手。贺兰雪恍惚之间,有点摸不清她的年纪,只觉得,她应该是超脱时光的存在。
手指轻轻用力,或者说,根本看不出用力的痕迹。
尘封多年的千斤石,竟然就这样,如一块豆腐,不费吹灰之力,缓缓地、缓缓地、升了起来。
巨石带动了尘埃,石灰泥屑簌簌落下。
山里的风大得吓人。
贺兰雪的眼睛几乎要迷住了,那纷纷扬扬的灰尘,洒了他一满身,也洒了前面的女子一身一头。
他们静站着,等灰尘停歇,息夫人信手取下了斗篷。
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静静地披洒了下来。没有任何装饰品,没有发带,只是闲闲散散地披在肩头,垂至腰间。
瀑布一般。
贺兰雪至始至终,都只看到了她的背影,然而只是那背影,就勾起他对往昔世界的无限向往。
那些风华绝代的人物,那个风华绝代的时代。
“快二十年了,无双。”息夫人眯起眼睛,透过外面的秋色,看着墓里的萧条。
空旷的墓,没有陪葬,没有装饰,只是一间大如沙场的空地,而空地正中间,躺着一具孤零零的棺木。两人大的棺木,同样简单质朴,深棕色的木材已经脱漆,点点滴滴,写着历史的斑驳和沧桑。
息夫人径直朝棺木走过去。无视周围的一切与一切。
贺兰雪则自觉地停在了墓口处。
这也是他第一次进入伯父的墓地,当年贺兰无双去世的时候,贺兰雪年纪尚小,根本没有记忆。
没想到伯父的墓地竟然这般简单。
“二十年前,我以为我们之间总能有输赢。二十年后,我只想你能重新活过来,再次看一看我,即使什么都不说,即使你没有爱过我。”息夫人已经走了进去,她听到棺木的前面,如玉的手指划过棺木上的灰尘,厚厚的灰尘,在她的抚摸下,留下一条条温柔的曲线,“我很想你。”
贺兰雪站在远处听着,息夫人的声音柔和而宁静,悠然如少女的思念,不像对死人的缅怀,而更像对爱人的耳语。
贺兰雪被这种幽思所感染,他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唯恐一张口一挪动,便打搅了息夫人的爱情。
被死亡掩埋的,绝望的爱情。
人生是残酷的。
无论你爱着一个人,还是恨着一个人。
见一次老一回。
且珍惜。
息夫人的手指扣到了棺木的缝隙,她的动作依旧是温柔而宁静的,可是十余寸的钉子,却在这样温柔的呢喃中,慢慢地,慢慢地,被拔了出来。
等贺兰雪终于回神的时候,息夫人已经掀开了棺木的盖子。
“不要打搅伯父!”贺兰雪虽然不想干涉贺兰无双与息夫人之间的纠葛,却也知道死者为大的道理。
一个在棺木中躺了十几年的人,突然被暴露在别人的视线里,那实在是大不敬。
可是贺兰雪的速度终究慢了一步,在他冲过去的时候,息夫人已经站在棺木边,将棺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