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雨下的很猛,将忽然就沉默下来了的易京显得更加压抑,黑压压的天空像是被乌鸦压境,窗外,空中新翻出的泥土气息伴随着腥甜的味道,徐徐吹过鼻尖。
唐区背手伫立在书房,倾长的身影自然而然散发出一股上位者的气度,黑眸冷光四射,看不出任何情绪。
唐府上卿苏默从门口走进,见他还穿着外出的袍子,娃娃脸上的一对浓眉立刻蹙了起来,道:“主公今日进宫发生了何事?”
最近,被世家所效忠的天子易明里维护一个杀死公主的犯人。引得今上震怒,两厢对持了五年的天平因此倾倒,发起政变。今上昨晚被杀,天子意急着登基为王,不惜费尽心思至公主于死地,导致人心不稳,此时正是找人立威的时候,在这个节骨眼上,今上忽然将唐区传召进宫,委实令人担忧。
见唐区未语,苏默知道,这人是让自己来猜测,思考一瞬,便道:“以国公府世子为首,但凡在前几日游街里出现的纨绔子弟,其家族都有人出面为季枯月说话。动作太大,王爷……今上是对世家不满了?”
唐区听到季枯月三个字的时候薄唇微勾,没有半分温度地道:“功高震主。”
苏默一听功高震主四个字,哪还有不明白的,顿时叹了口气,道明来意,“陈公子来了,说是为了季枯月的事,此时在亭子里。”
唐区迈步朝外走去,扔下的一句,“这个月的收支情况不用禀报了。”顿时让苏默苦笑不能,光是京都黄金地段的茶楼酒肆甚多,一天的盈利就是个天文数字,同样的,这几日的亏盈又过于巨大,可他倒好,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
萧悦曾经在一本历史书上看到监狱的狱是原始人驯养野兽的岩穴,以为十分简陋,不想真正进去过后才知道用简陋来称呼它真的是抬举简陋了。
入目的是一个写着死牢两个大红字的地方,一处如同现代三个超级大的操场般集合在一起的场地,周围是一栋一栋坚固的高墙形成的一间间没有房顶的屋子,让萧悦想起小燕子的打油诗:走进一间房,四面都是墙,抬头见老鼠,低头见蟑螂,只不过这里更惨,明显的没有房顶。
“啊啊!”
突如其来的尖叫声让萧悦脚步一顿,熟悉的绝望中带着刻骨的放纵,曾经她也用另一种方式诠释了这种疯狂,如果不是那个少年……不过她步子没停,直接朝前走去,哪怕那间房里传出多么凄厉的叫chuang声,她的脚步依旧很稳。进来前管事就说过了,如果不能在一炷香之内从这里走出去,那么她就会是下一个绝望者。
她不是圣女,她没有能力救她们,她们也不一定就需要她来救。她不堪的曾经,救了一个这样的人,但那个人在她被拖入地狱的时候却选择了释放她自己——自杀。
她能理解,但不原谅。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当萧悦走出这个令人压抑的地方后,面对的是一间只容得下一个人蹲着的‘房间’,当得知吃喝拉撒一切都在这里的时候,萧悦的脸阴沉了,即使她没有反抗。
她不知道的是,这还是拜那群纨绔的公子哥所赐,若她知道这里其实属于‘贵宾区’,恐怕整张脸都要扭曲了。
身上的伤口还未结疤,鲜血与牢中数不清的恶臭无时无刻不在挑战她的极限,她哇哇的吐了几次后,小脸彻底黑了,呕吐物与恶臭融合在一起的味道让她想起那个更加腥臭的过去,不是没有待过更加脏乱的地方,只是那时鼻尖闻到的只有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是以,此时别说吃饭了,就是一口水她也喝不进去了。
几天后,憔悴的萧悦被人带到了劳作的地方,穿着囚衣被几人簇拥着走来的‘女子’,一到近前看清了她的模样,整张脸都变色了。
“哎哟喂,这哪里还有个人样啊,别活还没做这人就死了,张管事啊,您就算欺负小妹我没有眼力劲,把这么个一看就不会干活的千金大小姐塞给我,也得让她下去收拾收拾吧!您说呢?”戈雪端着一张讨好的脸特意咬重了千金大小姐几个字。
萧悦脸色一变,这哪里是在说她自己没有眼力劲,分明是在告诉牢头她再怎么丑也是个千金大小姐,其中滋味还要牢头‘收拾’了才知道。没想到自己都这副样子了,还有人将她与千金大小姐联系在一起,真是笑死人了。
萧悦使劲的咽了下口水润润因为缺水而疼痛的嗓子,从嗓子眼里挤出话来,“姐姐有所不知,我乃家中庶女,自幼便不得我祖宗欢喜,家中一应事务皆由我着手做来,日子过的还不如寻常百姓,要不然怎会如此模样。”说着指了指自己瘦弱的身子,又伸出瘦的只剩皮包骨的双手。
她身上的有很多伤口,大大小小的因为没有好好处理导致伤口都发脓了,稍微一碰便有黄色的液体往下流。
张管事见此,打了个嗝,差点吐了出来,不由冰冷的瞥了戈雪一眼。
听这女人的语气,这张管事也不是刚来的啊,怎么她身上的恶心女人都面不改色了,他一个大男人还差点吐了?萧悦眯了下眼,兴许这个张管事养尊处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