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丈宽的朱雀大街上,一辆宽大而素雅的马车穿过人群,徐徐而行。
车夫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矮小,面目丑陋,一边驾车一边还哼着歌:“水声激激,蒲苇冥冥,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
萧错掀开帘子笑道:“齐叔啊,现在又没打仗,你唱什么‘战城南’呢?换首开心的来听听。”
齐叔道:“我只会唱悲伤的,不会唱开心的。”
萧错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缩回了马车里。
齐叔是平川王府里资历最老的前辈,当年还跟随萧错的父亲抗击过吐蕃入侵,不过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毁了一条腿和半张脸,所以后来便负责打理王府诸事。
但也正因如此,齐叔才能躲过一劫。王守澄清理父亲部将的时候,独独遗漏了这一个人。
今日是父亲的祭日,萧错和齐叔要前往城南拜祭。
看着马车里一堆的祭品,萧错伸开双手对着指头缓缓地数了起来:“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
到今天,父亲遇害刚好十三年了。可罪魁祸首王守澄,依然是十三年前那个权倾朝野的王守澄,萧错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齐叔,你说,我是不是一直都在痴人说梦呢?”
马车外歌声骤停,传到萧错耳里的,不是齐叔的回答,而是越来越嘈杂的吵嚷声。
齐叔道:“金吾卫又在抓人了。”
“反正这次他们要抓的肯定不是我。”小声嘀咕的同时,萧错掀开了侧边的帘子。
一眼望去,到处都是一队队手持兵器的金吾卫,他们把守了各个通道,对来往行人视若无睹,但对马车却是检查的很细致,排队等检查的马车根本看不到头。
萧错道:“齐叔,我们拐道吧,别走明德门了,走安化门应该会快点。”
齐叔掉转车头,往西走了一段才往南而行。西南方向是整个京城最冷清的地方,人少车少,甚至连沿街检查的金吾卫也越来越少。
萧错透过车窗看着西边那座极高的木塔,不禁叹道:“好多年没去过大庄严寺了,从前父亲最佛寺就是它,也不知这么多年可有什么变化?”
“你放开我!”
旁边的街道突然传来一道小孩的吼声,萧错让齐叔勒了马,自己一个人缓缓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他总觉得这声音好像在哪听过。
没进去多远,萧错便隐隐闻到了血腥味,他加快脚步走进去,看到的竟是龙追忆,还有那天在流觞阁见到的那个叫庄小善的孩子。
看到是他,龙追忆似乎松了口气,这才把一直指向这个方向的剑收了回去。
看到地上的血迹,再看龙追忆背上和右腿插着的两支断箭,萧错道:“金吾卫要抓的是你们?”
龙追忆点点头,却又突然咬了咬牙,萧错这才发现庄小善正用力咬着她的左手。她手背都已流血了,手掌却还是死死地抓着庄小善的胳膊,像是不让他离去。
萧错道:“马车在外面,我送你们回无夜城吧。”
龙追忆摇头道:“无夜城周边只怕早已守着许多金吾卫了,不能回去。”
萧错道:“刚好我要出城,那带你们出去。”
“不必了,我不想连累你。”
“你怕城门口有人在查?放心,我的马车,可不是谁都敢查的。”
果真,安化门也守了许多金吾卫,出城的马车每一辆都要经过仔细检查才能放行。
到了萧错这辆,金吾卫尚未动手,萧错便怒道:“不知道马车里是何人吗?本王的马车你们也敢查?”
齐叔也道:“各位将军,这是平川王府的马车,我们郡王赶着出城拜祭亡父,时辰万万不可耽误。”
金吾卫的守将虽不敢放肆,但还是行礼道:“请平川王恕罪,这是上面的命令,每辆马车都必须查,没有例外。”
“上面?你上面是谁?左金吾卫的梁大将军,还是右金吾卫的赵大将军?他们没告诉过你们,就算他们见了本王,也不敢像你们这样放肆吗?”
“请郡王恕罪,可末将……”
“末什么将?”萧错掀开帘子直接把一包东西扔了出去,那东西砸到一个金吾卫身上后瞬间散开,飞了一地的冥纸。
萧错掀开帘子,道:“要看是吧?来来来都来看看,看看我这马车里到底有什么?我萧从恕堂堂一品郡王,连带些祭品出城祭奠亡父,你们都如此阻拦,看来没在朝中为官,我这个爵位就是摆设是吧?”
见他发这么大的火,金吾卫们也被吓到了,赶紧赔礼道歉,直接放马车出城。
看马车走了好远,方才那统领才嘀咕道:“就只是检查下马车,又不是不让他走,发这么大火做什么?”
另一人道:“人家可是有爵位在身,再说这是人家父亲祭日,不拿我们发火,难道你让他找两位大将军解气去?”
看着没人跟上来,萧错才缓缓拿开堆着的几包祭品,道:“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