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元舆已经做好了准备要走,龙追忆却反而往下首的椅子上一坐,笑道:“舒郎中怎就如此肯定,我今日是替王守澄来的?”
舒元舆一愣:“不是为王守澄,还能为谁?”
萧错微笑道:“舒伯伯莫要着急,朝廷那些堂堂正正的大牢里,只怕是没有您的牢房的。√”
踌躇着坐回座位,舒元舆疑惑道:“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舒章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正要开口询问,却被萧错拉了过来同他一起坐下,低声道:“认真听完你就明白了。”
龙追忆缓缓道:“陈弘志暗中成立‘覆水台’收集朝中大臣私隐的事,其实舒郎中早就知道了,对吗?甚至连王守澄和韦元素收到的消息,都是舒郎中故意透露的。不过你这么做并非是偏帮阉党,相反地,你把他们当作敌人。因为你害怕拥有‘覆水台’的陈弘志将来会比王守澄和韦元素更可怕,所以你想利用这二人除掉陈弘志。”
舒元舆不再言语,只是微笑着看着龙追忆,似是在认真听她说下去。
龙追忆道:“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你派去给王守澄和韦元素透露消息的人并未暴露身份,那两位神策军中尉虽然也很想知道是谁在暗中相助,可他们什么都没查到。
“其实事情到此本就该结束了,可偏偏在王守澄追查那些因为陛下清明出宫之事参奏他的朝臣时,无意间得到了答案。您在去著作局任职前,曾是刑部员外郎,与刑部侍郎常粼之私交甚好,而他刚好是此次参奏王守澄的朝臣之一,更可笑的是,舒郎中您看错了人。
“您把常粼之当作知己好友,甚至无意间将‘覆水台’之事透露给了他,可他却在被王守澄恐吓几句之后,就把什么都招了。昨日王守澄让萧错来请您去神策军暗牢,明里是说您也参奏了他,但其实,他只是想弄清楚您背后的势力,以及您帮他的真实目的。”
萧错缓缓道:“所以一开始我很疑惑,为何官居五品的舒伯伯,也会在那些人之列。事实是您并未上本参奏王守澄,只是您做的事他不得不注意到您,甚至提防着您。”
舒元舆苦笑道:“我为官这么多年,对王守澄的了解已足够多,我知道,就算我暗中帮了他,可于他而言,对我不会有半分感激,除了你所说的怀疑与提防,还有拉拢。当然,他更感兴趣的是,‘覆水台’那么大的秘密,我究竟是从何得知的。你们如此大费周折,不也是这个吗?如今满意了?”
龙追忆笑道:“知道与您暗中合谋之人是右金吾卫大将军穆云,我们确实很满意,不过这个结果,我们并没想过禀报王守澄。”
舒元舆再次诧异道:“你们究竟……究竟想做什么?”
龙追忆道:“方才舒郎中一看到我们,就起身准备赶赴大牢,因昨夜已经回绝了王守澄的拉拢,而您心里也清楚,王守澄会借机教训你,甚至彻底铲除你。可其实,您还有第二个选择,不是么?”
舒元舆猛地起身,怒道:“让我与阉党为伍,你们简直是痴人说梦!说来说去,二位今日还是来做说客的,不过你们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这个小小的五品官,也已失去价值了,还值得你们拉拢吗?”
“老实说,确实不值得,对王守澄而言,您的存在影响不了他做事。”龙追忆也缓缓起身,道,“可是,对您而言,却完全不一样。您方才说已经足够了解王守澄,那么应该也清楚,敢回绝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舒元舆冷笑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萧错起身道:“舒伯伯应该知道,我当日投靠王守澄,也不是自己愿意的,只不过,我做了第二个选择。我明白,在很多人眼里,我就是贪生怕死懦弱无能,甚至是背信弃义唯利是图,可今日当着脩文的面我很想问一句,舒伯伯觉得,以卵击石就真的是上上策吗?就算您不顾自己,那脩文呢?他也该的选择承担后果吗?”
舒元舆看了眼根本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些什么事的舒章,不禁低低地叹了口气,一句话也没说。
萧错道:“舒伯伯曾得恩师裴晋公赞赏举荐,您写的《养狸述》萧错也常反复拜读,我明白您对宦官专权、朝政混乱的忧虑,也深知您有一身正气。正因如此,方才追忆说您是阉党同伙的时候,我便猜到她是在骗舒章,因为我所了解的舒伯伯,是宁死也不会向阉党低头的。”
舒元舆苦笑道:“我倒是没想到,你竟比我的亲生儿子还要了解我。”
听闻此言,舒章站在一边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萧错道:“如今正是阉党当道朝局混乱之时,舒伯伯满腔抱负还未有机会施展,真的甘心就此接受王守澄的打压,从此断了仕途么?”
目光在萧错和龙追忆身上来回徘徊,舒元舆缓缓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王守澄的人是不可能说这些话的。”
萧错轻轻一笑,道:“不过都是些无可奈何之人。我们今日前来,不是说服舒伯伯投靠王守澄的,只是想提醒舒伯伯,宁折不弯固是气节,但卧薪尝胆也未必不是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