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错知道,郑注不会就此罢休,他更以为,王守澄一定会过问此事。
甚至在第二天接到王守澄召他们前去的消息时,他和龙追忆都已做好了被训斥和应对的准备,但王守澄非但未提及郑注的事,反而显得很开心,萧错还很少见他这么开心。
他说:“知道我为何叫你们来吗?”
好像每次开篇都是这个问题,无论知不知道,萧错和龙追忆的回答都是一样的。王守澄这样骄傲自大的人,是不喜欢被部下猜中心事的。
所以在萧错和龙追忆表示不清楚的时候,他更开心了,缓缓道:“陛下已经恩准王践言为西川监军,不日便前往剑南,你们说,这事值不值得开心?”
王践言是谁,萧错不太了解,只依稀听过这个名字,知道他和王守澄一样,是个宦官。
至于为何要前往西川,萧错倒是一下子就猜到了,不过他还是假装不解道:“这其中又有何原委?剑南西川远在千里之外,以中尉的身份地位,完全不必放在心上。”
王守澄得意地笑笑,道:“小小的西川我自然不放在眼里,可西川的节度使,可不是一般人。”
萧错道:“现在的西川节度使李德裕我倒是知道的,他也算是李党最的人物,不过如今已经远离京城,不值得中尉惦念。”
“我不惦念他,却惦念着李党和牛党的恩怨。”挥手屏退了身后捶肩的婢女,王守澄缓缓道,“去年九月底维州之事,你们可还记得?”
“维州?”萧错依旧假装努力回忆着,道,“可是吐蕃守将献城请降之事?这事当初闹得满城风雨,京中许多人都在谈论,我也是知道的。”
王守澄道:“有些人仗着自己身居要职,做事倒是无法无天了,这事就算过去半年多,该讨的公道,还是要讨。”
这话无论是从谁的嘴里说出来,或许都能得到萧错的敬仰钦佩,可偏偏是从王守澄口里说出,萧错非但一个字也不信,甚至内心只有嘲笑和不屑。
王守澄从来都不是这种会为不平事讨公道的人,无论牛党还是李党,与阉党也从来不是一个阵营,他更不可能帮一方。
如今事隔这么久,他突然想用维州之事做文章,不过是看李宗闵和牛僧孺两位宰相在朝中如日中天,而这两人又同属一个阵营,他害怕牛党势力壮大起来会对他构成威胁罢了。
这个道理萧错明白,他知道龙追忆也明白,可是在王守澄面前,他们不会也不能多言。
王守澄看着龙追忆道:“我没记错的话,无夜城在西川境内有个分堂?”
龙追忆道:“是,凄风堂便是在简州。”
“那就通知你们的分堂,派人保护好王践言,我要他平安抵达西川,当好他的监军,再平安回到京城。若是你们那个分堂做不到的,那就从京城派人亲自去做。”
“是,我会回去跟三哥说他安排好一切。”
悠闲地拍打着椅子扶手,王守澄笑道:“这朝廷里有太多为官不正之人,我是时候替陛下肃清朝纲了。”
究竟是肃清朝纲还是铲除异己,天底下但凡有眼睛的人只怕都能看得清楚,他如此说,究竟是骗人还是骗己?
不,其实,他谁都没骗,以他如今的地位,根本不需要骗人,如此随口一说,大概也只是想显示一下他至高无上的地位吧。
萧错道:“我实在没想到,维州之事能得到朝廷重视重查,靠的竟然是王守澄。”
龙追忆有些无奈地玩笑道:“难不成你以为靠的是朝中哪位大臣的一身正气?”
萧错叹息了一声,笑道:“一身正气的人不是没有,可惜,要么京中,要么,正气已经被磨灭了。”
又沉默着一同走了一段路,龙追忆突然道:“若是维州之事重击了牛党,你觉得是好事还是坏事?”
思索了许久,萧错却是缓缓摇头道:“我不知道,当初刚知道此事的时候,确实痛恨牛党公报私仇,不以大唐的利益和颜面为先,可如今事情要被重新调查了,我却高兴不起来。”
“你大概是在想,若是牛李两党不像这般争个你死我活,若是朝臣都能同心同力,那么阉党就不会如此嚣张了,是么?”
萧错不禁低头苦笑:“我不得不承认,你真的很了解我。”
“所以当初我问你如何解决舒元舆的事,你说谎话的最高境界是真假掺半,真的沐血盟,假的李宗闵。其实那时候你早已深思熟虑过了,要利用王守澄替李德裕翻案。”
萧错有些错愕地看着龙追忆,心里莫名地有些惊喜,可又隐隐地多了几分担忧。
他喜的是原来这世间竟会有一个人如此明白他的内心,可他忧的也是这个,她既然能看透他那么多的想法,那么是不是再深的秘密对她都藏不住呢?
不知是不是萧错的目光看得她有些不自在,龙追忆只得加快步伐走在他的前面,笑着说道:“你说奇不奇怪,郑注竟然没跟王守澄告状?这可不是他那种仗势欺人的小人的做派?”
“或许他还没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