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五讲的,就是他和阿六,这对兄妹的故事。
阿五、阿六这种粗糙到略带诗意的名字,在遥远的内陆的贫民区十分多见。在那里,孩子的出生,只是父母发泄欲望的结果,不带有一丝的宠爱和希冀。因此,当一些手指上戴着满满的金色指环的肥胖的人来到他们的村子,提出用能买一头水牛的价格换走他们的时候,那个一口黄牙的爹没有任何犹豫,就在一张他认不全十个字的白纸上按了手印。娘死死抱着他俩不放手,被爹一巴掌扇到墙角,哀哀哭着,再也不敢近前。
阿五冷着脸,将阿六护在身后,看着那个出钱买了他们的人走上前来,要将粗麻绳套在他的脖子和双手上。
那天,一向木讷的阿五,说出了平生第一句没有将他憋的脸红脖子粗的话。他说,栓我就可以了,不要栓小阿六。
阿五和他的爹妈,都满心以为,这些城里人只是生不出孩子,来买他们多出的孩子去养的。顶多,也只是当牛做马,劳心劳力。然而,他们不会知道,等待着他们的命运,是来自不能见光的暗世界。
那个买下他们的人,就是何老大。
阿五和阿六,以及许多像他们这样没有户口,被从各地买来的孩子,每天都被何老大的手下严苛的训练着,而完全不知道这样训练的意义在哪里。那些抵抗不了高强度的训练身受重伤的孩子,转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阿五和阿六,则由于从小一直在爹的高压下从事大人也难以承受的农活,竟然意外的将体能训练的阶段坚持了下来。全封闭训练的他们,不会明白飞檐走壁、长途奔袭、武术、射击、近距离搏杀这些技能,对于外界的孩子们的童年而言,是全无必要的事情。
此后,留存下来的这些孩子,被各自安置了一个虚假的社会身份后,强行灌输了约等于初中程度的文化课知识。再依个人的表现水准,被赋予了不同方向的强化训练。
阿五学习了船舶汽修,而出落的越发标致的阿六,接受的竟是近乎无用的歌舞训练。
无论训练多么艰苦,阿五和阿六都从来没有分开过,他们紧紧的相依而眠,互相从对方的体温中吸取勇气。但唯独歌舞训练的那三个月,阿六和其它一些女孩子被带走,去了一个无论阿五怎么问,也没有人透露给他的地方。
当阿五因为蛮横的询问阿六的去向第三次被打倒在地,他才迟钝的感觉到一丝不安。
此后,阿六被送了回来,而这些少年,则被蒙住双眼,塞在小货轮的船舱中,送上了海上的一处废弃的钻井平台。在这里,他们经过了整整一年日夜不休的劳动,将珊瑚横生,被海水侵蚀的破破烂烂的钻井平台修整一新。无论功能还是面积,都做出了扩展。
而阿五阿六的三十余名小伙伴,则由于劳累、高温和营养不良,永远的倒在了钻井平台之上。他们甚至连一块写着名字的墓碑都没有留下,就被丢进海中,尸骨无存。
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下午,这个小小的钻井平台,迎来了它的第一批贵客。
阿五永远记得,那天早晨,阿六和那些学习过歌舞表演的女孩子,被集体带去仔细洗澡。之后,一名挂着恶心笑容的老女人,为她们一一化上了妖艳的妆容。老女人说,这是带她们去做电影演员呢,这平台要拍电影呢。
但阿五杀手的本能知道,她在说谎话,她的嘴角在不自然的抖动,而眼神一直飘忽向右上角。
两个小时后,女孩子们被送了回来,人群之中没有了娇小的阿六。
阿五推开沉重的铁门跑了出去。他听见平台的另一侧,响起“跑了跑了”的怒吼声,无数他不认识的瘦高大人,气势汹汹的举着橡胶棍从他的身边匆匆跑过。他意识到这些人找的是阿六,阿六她一定发生了什么比犯错后的殴打、晚归后的饿饭、说谎后的罚跪更严重的事情,才会不能忍受,乃至逃跑的。
阿五混入人群之中,不知道寻觅了多久。直到他在一处集装箱下的一道裂缝中,看到了一双熟悉的闪亮双眼。
被他找到的阿六,当时就藏身在,数年后同样为沐清雨提供了藏身之所的那处裂缝中,她的双眼满是惊恐,紧紧的抱住找到她的阿五,什么也不说。而他们,就保持这个姿势一直等到被人发现。
那天,阿五明白了一件事,在这个平台上,没有老大不知道的角落。
阿五和阿六,一起被带走了。那是他第一次直视何老大的面庞,他发现这个男人皮肤松弛,眼袋透露出长期沉溺酒色的致命弱点;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华天宸,这个男人目光灼灼,仿佛鹰隼般犀利清冷的目光,穿透了他的眼底,一直看进了他的灵魂。
那个谄媚的老女人还在,她劝阿五说:“快恭喜你妹妹,能陪华家小哥是她的荣幸呢。”
阿五倔强的低着头,嘴抿成一条线:“阿六不愿意,我来替阿六。”
“梆”的一声,站在何老大身边的高个男人,举起橡皮棍对准阿五头顶就是一棍。阿五摔倒在地,一道细细的血线流淌下来,让他坚毅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