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叶予怀在悬崖边将赵子迟捡回了家之后,她便睁着眼不眠不休照顾了他整整两天一夜,她不知道赵子迟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也不知道他醒来之后自己该如何面对他。
想起当初临走前最后一次见面,是她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去试探他的感情,却只得来一个江山抱负的回答,她虽然伤心,却也能明白赵子迟这么坚持的理由,璃歌是他亲生母亲,她在皇宫蒙受的不白之冤总会有公诸于世的一天,而他这个皇帝最大的皇子,怎么看都应该是顺位第一继承人,可偏偏被萧皇后那个不成事的太子占了去,换做是谁都会心有不甘,他是赵子迟,不是圣人,所以他的心思她能够理解。
但理解跟支持是两回事,她虽然能够理解赵子迟这么做的原因,却依然无法支持他,但她深知每个人的人生都得由自己负责,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将来发生任何事都是他一人担当,而叶予怀呢,既然已经选择了离开他,那以后所有的寂寞都只能由她自己来忍受。
可老天终究不忍心看她如此,于是这才将赵子迟送来了药圣谷。
要是真是如此就好了,可她明白这件事才没有这么简单,赵子迟会出现在这里也绝非偶然,他堂堂一个王爷,来这边疆之地想必跟平国与东云国眼下的局势有关,搞不好两国已经开战,而他八成是作为主帅出现在这里,要真是这样,等他醒了恐怕就会急匆匆离开药圣谷吧。
当赵子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十分,天边尚有一丝红日光,叶予怀站在门边望着西边山头那一抹残红最终还是渐渐消失在山那头,心中说不出的感伤,这世上又有什么比夕阳更加残忍,经过了一整天青天白日之后逐渐沉入地底,紧接着就是无尽的黑暗。
身后屋内竹制的创办发出吱嘎的声响,叶予怀匆忙转头,从屋外残存的一点光亮中,她见到赵子迟正躺在床上朝她微笑,脸上满上别后重逢的喜悦,以及某种不知名的情愫。
她心中酸涩,眼中泪水差点滑落,这么久了,还是让他们碰到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两个分明如此亲密的人,却成了现在这副相见不能见,见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的关系,岁月真不是东西,一天一天看着不快,可蓦然回首,却全然不是了当年摸样。
赵子迟侧躺在床上,逆着傍晚昏黄的光,尚能看清叶予怀抿着嘴死死盯着他看,他想现在这光景已经全然不需要半点言语,就这么互相望着,却已经将对方心思看得清清楚楚。
看她那张脸,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还能微微看出上面未干的泪痕,印象中从未见过她如此,这个怀儿,跟小时候全然不同,却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儿没有错,他还以为她这一走定然是怀着对自己无限的怨恨以及对过往的悔恨,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当时他掉落悬崖的时候,望着迅速将自己包围其中的雾霭,面前时当初缠着自己要给她买个桌子的叶予怀,她笑得一脸灿烂,那天星光璀璨却依然比不过她脸上那抹云彩,那么亮,那么暖,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在最后关头出现在他眼前。
他想,这大概就是这辈子记忆最深刻的一件事了吧,对他来说,叶予卿早就死在了之后漫长的岁月里,而唯有当时那个自己跟她,一直活在某个他们谁都说不清的世界,相依为命也好,远隔天涯却互相牵挂也罢,总归比他们眼下的光景好。
“哎哟哎哟,你们两个打算在这里互相看到什么时候,丫头,赶紧让我这老头子进去,没见到天都黑了么?也不点个灯!”
叶予怀十分窘迫得将身体往旁边挪了两步,她今日又是守了一整天,差点就以为他又要如此昏睡下去了,心里想到又是无止尽看不到希望的黑暗,她便想在门口透透气,却不想听到动静一回头便看到对方正眯着一双眼将她看在眼里。
王曳干咳了两声,这俩孩子也真是的,明明对彼此都有好感却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这叶予怀就算了,小丫头一个,好不容易在他这药圣谷恢复了点本性,现在被这个不知道是谁的男人一出现,又成了那副小媳妇样子,至于床上这个,他虽然心中颇多疑问却并没有开口,等着那小丫头主动跟自己招认呢!
但是这念头很快便被彻底打消,因为叶予怀似乎打算就这么一直站在门边,也不说话,也不进门,让王曳好恨铁不成钢。
“算了算了,丫头,他是谁你总该跟老头子我介绍一下吧,不然我可是白救了人家了!”
不等叶予怀开口,这边厢赵子迟已经听明白了话中的意思,开口解释道:
“老先生想必就是父亲的师兄药圣王曳了吧,在下赵子迟。”
王曳摸着他那把山羊胡子,赵子迟,父亲,师兄,这关系虽然复杂却并不难理清楚,全天下姓赵又喊叶士衡做父亲的只有一个,就是当今皇帝赵中的儿子,堂堂长留王,也就是当年他那个不争气的师弟收养的那个小屁孩,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孩子,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只不过……
他在叶予怀跟赵子迟脸上逡巡着,这关系看起来并没有想象得简单啊,士衡那性子,也不知道当年欠下了什么糊涂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