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过年,欢闹的不过那几日。过去了,年亦就过去了。一直到了二月份的龙抬头,风释天忽无端大赦天下。将原本牢犯统统赦免,无罪释放。其实在平常人家看来这无异于天大的恩宠了,皆是感念风释天心系天下,为民着想。
这一天中为了驱虫,后宫诸人都绣了荷包系在腰间,期盼今年免受虫灾。冒娘子跟宋娘子在今年一月份一连越过两个位分晋了贵人。自然无上恩宠。宫里人人都说冒贵人的父亲赈灾有功,一时之间流传几日。彼时风头正盛,恩宠自然不断。但宋贵人是沾了冒贵人的福气,风释天为了平衡后宫,这才一同晋了位分。
后宫中的事情大抵是这样了。而一个地界,有好几位皇帝,虽说他们处理事宜的方法不同,但后宫里大部分都是相同的。落云皇后今儿方才用过午膳,见窗外明媚灿烂,阳光正好,便打发自己的贴身宫女传她的旨意邀请诸位嫔妃一同去院子里赏花。彼时清风飒飒,爽凉熨帖。她见御花园中的百花大有争奇斗艳盛开之势,不觉已有三分欢喜。便笑着对晋贵妃道:“不知妹妹可还想着年青时候,你家里的芍药总是一溜摧拉枯朽的绽放在那粉墙之下,那种奇景反衬到了极致,不觉眼花,倒叫人欢喜。”
晋贵妃本要午睡小憩,忽听宫女传来旨意,心中虽有惊奇,但到底碍于她是皇后,不得不听。过来了后,本随大流走一走便也坐罢。不想皇后提及从前之事,心中兀自一惊,不过纷乱思绪过后,反倒平静。自己应对自如,“那种花开之后余下的颓败,倒在臣妾的记忆中尤为深刻。”皇后不想她话出此言,笑道:“凡事总有利弊,那种颓靡,又是谁愿意看到的呢?”
皇后跟晋贵妃在前头立着,后面是一座四方小亭,诸位嫔妃在里面吃茶的吃茶,赏景的赏景,言笑晏晏,欢声笑语。她俩在前面的气氛就略显凝重。瞧皇后今儿这势头,便大有和好之意。可两人都是自傲的人,谁肯低头?晋贵妃冷笑道:“皇后娘娘说得对,臣妾没有您饱读诗书,参不透书中之悟性,您以后赏花赏景的这种风雅趣事,大可不必叫上臣妾。”
皇后奇异般的并不恼怒,只管笑道:“本宫记得你从小就是这个性子,说不上几句话就变了脸色,叫人拿捏不透。这么多年了,你都没变过,有什么说什么,幸亏得你有一个好家世,能为你的任性买单,不然,你待如何呢?”
晋贵妃拂着自己那银纹绣百蝶百花曳地裙的裙裾,却笑得寂寥,好在是垂着头,并不能叫皇后瞧见。只说:“那又如何呢?人生在世,又有几个能活的如意的?”皇后笑道:“你大可不必如此,本宫并不想追溯从前。”
晋贵妃冷笑:“如此说,还要臣妾谢过娘娘了?”皇后不由叹息一声,道:“你快别说了,争了大半辈子,咱俩捞着什么好了呢?到头来空余一腔痴念,半生怨恨,连个子嗣都没有。还活个什么劲儿呢?”晋贵妃听皇后如是说,不由仔细瞧了她一眼,四下里清风阒然,寂寥萧萧,她寂寞又上眉眼,只说道:“争来争去,都争不过瑾絮。你说得对,不过是痴心作祟,闲得慌!”
皇后忽然噗嗤一笑,道:“是啊,争了大半辈子都争不过瑾絮。还是她命好,嫁给了一个爱她的王爷不说,还能让万岁爷念念不忘。她是皇帝的心尖血,眼珠子,动不得,一动就痛。”晋贵妃道:“还是痛不欲生。”皇后忽然缄默,不愿多言,见阳光斑驳的洒下来,透过树叶树杈,零零碎碎的,如玉碎了。回头见诸位嫔妃一同赏乐。不知是谁取来了琵琶,有妃子正坐在石凳上垂头拨弄琴弦。
这样的场景尽是说不尽的寂寥。一群人的寂寥。
自此之后皇后与晋贵妃之间总归是少了些争执,虽然两人看对方还是不顺眼,但有些话到底不会说出口了。后宫一片祥和之态。后来在有些事情,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了。日子如花开花败,有起有伏,平平淡淡地过着了。
木瑾絮再次进宫请安的时候,去了皇后处,又去看了晋贵妃。三个人虽是从小一同长大,但有些情分到底是被世间沧桑而消磨殆尽了。还是按照往日的一切,赏赐了她诸多东西,她虽有心不收,但是无法拒绝。瑾絮从晋贵妃处出来,乘坐肩舆去了西宫。太后的身子大不如从前,虽有心调养,但碍于年纪已大,有心无力。
她不便多留,说了一会子话,请过安便回府去了。敬云跟她还如往日一样,互不干涉。虽然敬云现在鲜少出门抑或进宫,但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到底是不常见面的。瑾絮回去忽然觉得一切都无趣极了,坐在抄手游廊的那一溜石长凳上,见廊下西府海棠开得正好,自己却恹恹的。尔时有风将花瓣拂来,她倦怠的拂下。一下、又一下,仿佛总像是拂不尽的。
这几日胃口不济,便递牌子请太医过来瞧,可是这样一瞧,总归出了事情。她其实在听后有一瞬间是怔楞的,不相信的,如何也不相信的。她怀孕了,竟然怀孕了。平日跟敬云不相往来,如同陌生人,但她还是怀了他的孩子。
她嫁给他四年了,却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如果有了孩子怎么办?怎么办?曾经那一瞬间她都想过不要这孩子。她将自己吓了一跳,半晌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