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见到她了,隔了这样多的人和事,他终于在那熊熊火海之前,见着了她一张消瘦的脸孔。她穿着一件锦缎烟霞红提花褙子,下身一重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外披着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她茕茕立在那宫墙之上,四下里有火炬衬出她一张苍白无色的面容,她如同风中飘零的花朵,在寒冷如霜的夜里摇曳不定。
他是瞧见了的,她好似是笑过了。他见她那笑,亦如薄蔼雾一般隔了一层浓墨的白雾,朦胧模糊的美,叫人瞧不清楚。其实到如初见时分一样,他自个儿的也是无端端的笑了出来。不过隔着这样远的距离,隔着这样多的人,她许是瞧不见得。她只见他骑在马上,那马毛匹通亮,衬出俊朗身姿,他一身银灰铠甲在灯火通明的夜里反了银亮般的冷然的白光。他手持的寒剑上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在这一刻,她的心忽然砰砰砰砰的跳动的厉害。
在这火光通亮的夜里,她忽然听见了一声‘杀’,然后就四面八方里涌出无数匹马,马上自有人骑。她忽然觉得脖子上一凉,犹以为是下雪了——其实也是下雪了。而她的脖子上被人架上一把寒剑。她不敢回头,只知道自己已经沦为人质。只冷笑道:“皇上的人么?”后面那人声音粗嗄,只道:“娘娘密谋在先,与外人勾结在后,皇上下令命臣速速缉拿。”她倒也不害怕,迎着寒风,“唔”了一声,一转眼却不见了眼前那人。
心中倒是一惊,不过惊怕过后知晓他是要来救自己,倒就笑谈般地说:“皇上现在身在何处?”可后面那人并不与她搭话,寒剑分毫不离的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仿佛是笑了出来,只是缥缈般的,不太真实。“你瞧瞧今年的冬天,这雪下起来,就跟下不完似的。”后面那人依旧不言声。她自己自顾自的笑起来,那人忽然道:“娘娘跟臣走一遭罢。”她自知是逃不过的,不过想要隔着千山万水瞧他一眼。
这样明知道结局的事情,并不是没有头脑的去瞎做。而是为了这几年来的咫尺天涯,他们还想见一面。那小太监无数次为他们传信,她自己并不是全都相信的。总归要打发人探查一番。她亦是知道他不是次次都给她传信的,因为亲眼瞧见了她去了御书房。
那有一回静妃偷着过来瞧她,说是许久未见,心中感念,想着同她走一走。她对于静妃算不上讨厌,在阁子中亦是百无聊赖,倒想着出去走一走亦没什么。两个人去了她原先洒扫的地方走了一走,瞧了瞧冬日里没有峥嵘树木的枝干,光秃秃的其实也没什么好瞧的。在这沉沉的寂静之中,静妃一开口就将她吓了一跳:“妹妹,我知道你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她心中无端一惊,只笑问:“姐姐是什么意思,妹妹不明白。”
静妃亦笑道:“妹妹如何会不懂呢。你也别急,姐姐不过随口一提。但是妹妹如此聪明,应该明白这世间无人可信。”她只是笑道:“我是真的不明白姐姐在说些什么。”到底是不欢而散。可她回去后亦是打发自己的贴身宫女去探查了一番。
结果呢,其实跟她想到的相差无几。要说那相差的,亦不过是上官景铄所布置的一切。许是他早就料到风释天会知晓此事,但他依旧日复一日的给她写信,传信,等待她的回信。他只是很想她。所以她早就料到了,这件事情尽管被风释天发觉,他们亦是没有退路可言了。
她被带到了御书房,风释天早在中位上等候,一见了她,只是面无表情。宫殿里并无他人,只有她跪在地下,窗外飞雪绵绵,夹杂着烽火狼烟的味道。忽然有“刷”的一声,轻微的飒响,玖娘子本能的回过头去,见着的却只是晕黄的烛火上添了一道色彩分明的赭红。那竟然是人的鲜血喷溅在了窗纱上。她心中惶恐,风释天忽然笑道:“你瞧,这就是上官景铄所做的事。”玖娘子笑的有些冷然,就像是寒冰中盛放的一朵冰花一样,虽美却冷,“万岁爷在说什么,嫔妾不懂。”
风释天挑眉大笑:“你很快就会懂得了。”玖娘子面色一沉,不由冷笑道:“万岁爷早就掌握了一切,现在做这些什么还有什么意义呢。”风释天倒是很有心的跟她解释道:“是为了给他一个谋反的罪名。”玖娘子道:“你有必要么?你分明知道的,你分明知道他并不是想要谋反。”风释天嘴角衔了一丝冷冽地笑,道:“是啊,朕分明知道。可是那又如何呢,你呢,朕这些年待你不薄,你何苦以至于如此。”
玖娘子听风释天如是说,忽然笑出了声,道:“您是待我不薄,可是外人都对我不好。这一点万岁爷不知道么?我进宫之后受了多少委屈,您不知道么?可我是如何待您的,您不知道么?”风释天像是一个疲累地老人,累极了闭起了双眼,半晌他的眼角有了细细的皱纹,细纹微微的上挑,只笑道:“朕如何不明白?”
他正是因为太明白所以此刻跟小玖说着这些话,给她一次解释的机会。玖娘子眼睛极亮一瞬不瞬的盯着风释天,半晌笑道:“想必万岁爷是明白的。我在这宫里从来就没有一席之地,我也不求的什么,只要那些尔虞我诈别上了我的身上即可。可就算是这样的小小心愿,你们亦是不给我机会。”
风释天忽然缄默。他感觉自己这个风释天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