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风渐渐起的大了,因为夜已经深了,四下里只有风过呼呼作响之声,风释天已经转过头去,眼瞧下面的万家灯火街道郭城。瑾饶感到有人动了一下他的肩膀,他转过头去,原是自己吩咐下去叫人回去取来的大氅,他接过手去,走去风释天身边儿,说道:“万岁爷,夜里风大,再添一件衣裳吧。”风释天这回倒没有说什么,任由瑾饶摆布,他吹了半晌的风,却也未曾觉得身上发冷,回头见诸位随侍的人都紧紧地跟着,他知道今回再没有机会。
待走下城门之后,见那一溜丝纹不动的站着看守的侍卫,不由对瑾饶说道:“过年了,让他们早些下值,回家过年吧。”瑾饶笑道:“奴才这就去传话。”风释天倒也没走,站在寒风中,身上却不觉得冷。瑾饶去找到了当值的领头,风释天瞧不见他们在黑暗中明亮的眼睛,不过那样炙热的目光,心底莫名的一热,等到瑾饶回来,他离去的背影后只是乌泱泱跪了一干人。瑾饶紧随风释天身后,见风释天走的方向并不是居所未央宫,他不由问道:“万岁爷要去哪位娘娘处歇下?”风释天半晌说道:“这会子都是深夜了,柳茹心明儿还有事情要忙,自然是去不得了。淑贵妃亦是不成的。”他略略一顿,想起之前见过刘娘子,心念一动,便道:“便去刘娘子那吧。”
其实刘娘子亦是要准备歇下了的,只是瑾饶打发人先行通传了过来,她阖宫上下就算是犯了瞌睡的,亦是强打起了精神。因着她居住的地方离着阖宫中央较远,满宫里的人都忙活了起来,这个窗台的水仙不行,又忙去换了新的来,那个摆置不成样子,又重新的让人张罗起来。因着风释天许久未过来过了,虽然还是精心打理,可大抵是不如风释天在时那般上心。
那水仙花换了绽放正好的过来,满屋清香沁鼻,氤氲着寒冬特有的冷冽,仿佛甘冽之味直吸入肺底去了。她忙里忙外只是赶着时间,方才坐下了,只听御驾之声已经到了门外,她的宫女忙过来搀扶她起来,风释天已经步入门外,步子倒是极快,刘娘子还未到廊下,风释天却已经进来。因得见御驾不得直视天颜,她垂着头恭敬地跪了下去,请了个安,风释天已经笑起来,说道:“你还没睡呢?”刘娘子心底明知却依旧道:“本是要歇下了,但是听公公过来通传,嫔妾又只得挣扎着起来了。”
风释天亲手搀扶她起来了,她这才微微抬起脸来,她本是极为清瘦的一个人,烛光下却双颊生霞,明目流转,那样娇羞的样子,如能醉人一般。风释天恍惚间出了神,手就一坠,却又极快的握住了她的手,笑道:“朕许久没有过来了,想着你挂念着你,今儿夜里得了空便就过来了。”风释天笑起来,虽然不至从前那般,眼角生出了皱纹,可那双眼睛大抵是刘娘子看不透彻的,他只觉风释天的眼神如迷雾一般,虚虚的,让人瞧不清的,好似是透过她落在了某一点不知名的地方。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想多了,风释天人都在眼前了,为什么总会生出这样有的没的想法呢?风释天已经拉着她的手坐下了,瑾饶带着她的贴身宫女已经出去了,他俩说了一会子话,她的宫女便又悄声奉上茶来,刘娘子将茶向风释天跟前推去,笑道:“倒不是酽茶,怕万岁爷夜里喝了睡不着觉,就给改了醒酒汤,嫔妾这个只是安神茶,如果万岁爷要喝,嫔妾在叫人上。”风释天念及她有心,只是笑的恍惚,半晌才端起茶杯来,却只是嗅了一下,并未喝下。刘娘子微微笑道:“万岁爷喝了吧,夜里喝了那样多的酒,身子到底会不舒服。”风释天听她这样说了,方才勉强喝了一口,这醒酒汤微微的酸,直叫他皱了眉。却见眼前窗台摆着一盆偌大的水仙,其香隐隐不断,直入鼻息萦绕不觉,不由笑道:“倒真是过年了,水仙都开了。”
刘娘子见那水仙在烛光下,花瓣白无瑕,花心朵儿晕黄,其叶拔尖似的拥簇着一朵朵小花,看的时间长了却也不曾晕眩,她只管笑道:“嫔妾觉得这话极好,就是大过年的,有些不吉利。”风释天却笑道:“吉不吉利,倒也是人传出来的,你觉得它好,它不就是好的?”刘娘子吃了一口茶,方自笑道:“万岁爷说的是,倒是臣妾随波逐流了。”风释天笑道:“朕知道你素来有想法,从前你进宫朕冷落了你,不过往后里,朕得空便回来瞧瞧你。”
刘娘子听风释天如是说,亦不过微微一笑而过。夜虽然已经深了,可是她的未来,却不会是黑暗的,因为她知道,光明就快要来了。未来的日子还长,她的日子还长。其实跟风释天这样紧紧的挨着,大抵是有些不习惯的,她不过二十岁,虽然已经是上了年纪的女子,可跟风释天比较,跟这宫里的女人比较,她算是拔尖的年轻的女子了。她为风释天更衣,只觉他身上的龙涎香直醉人一样,竟没了半分理智,风释天一双眼睛直如能溺人一样,她竟然不可自拔。
窗外好似是下起了雪,落在她耳中,只有彼此交织的呼吸声,那飒飒打在窗纱上的雪片子发出的轻响,忽近忽远的,又像是在天边似的。风释天身子温热妥帖,她却是迷失了方向的麋鹿,只是害怕。窗外确实是下起了雪,这半夜忽起的雪花,缠缠绵绵悄无声息,瑾饶忽觉得脖子一凉,抬起头来才见月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