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宫里素来有规矩,所探望的时辰不得超过多少,柳茹心虽然有心多留风严一会,可到底碍于规矩,打发他先行离去了。柳茹心目送自己的儿子消失在了院子前,却是立在廊下,并没有旋身回去,香兰见廊下的花开的正好,不由笑道:“娘娘闲来无事,倒不如不如赏花,这都春末了,想来淑贵妃的身子已经调养大好了,您不如邀请她一同。”香兰因瞧着柳茹心面色不济,有此一说,却并不知道柳茹心已经跟淑贵妃断绝往来。
柳茹心并没有说话,只瞧天光明媚,万里晴空,那天空的白,倒不是透彻,而是夹杂了一层雾蒙蒙的水白,如果抬头瞧了,双眼就会生出微微刺痛的感觉。她心底生出无限的感慨,她还有自己的孩子不是么?她的严儿竟是这样懂事,董事到让她大吃一惊,香兰却见她不语,不由笑道:“娘娘是不想赏花么?其实这倒也是,春末的花,都是些摧枯拉朽的,没什么好看的了。”柳茹心方自笑道:“你还没上年纪呢,怎么就喜欢自言自语了?”
香兰见她虽然在笑,可那笑亦是恍惚叫人瞧不出意思的,她本是想着逗一逗柳茹心的开心,柳茹心却已经转过头去了,香兰心中疑惑,想来却是因为皇长子刚走,柳茹心心情难免不好。这样想了,不由说道:“都下午了,娘娘要不要睡一会,平素您都是睡午觉的。”柳茹心却并不觉得自己身子乏了,可是香兰这样说了,她其实并不难听出,她想逗自己开心,总是不好意思拂了她的意,道:“小憩一下亦是好的。”
后面那几日的日子一直过得相安无事,这一天柳茹心方才用过了早膳,忽见香兰进来,只是面色极度复杂,她本是饭后吃茶,见香兰似乎有话要说,亦不过微微一笑,等到她自己开口。晨起的阳光最是明媚,好似都能将人的心情变好,那光线破过云层,穿刺过来,晒在窗台上,有风拂过,仿佛是光照面容,容光焕发。柳茹心心情极好,却见香兰忽的跪在了地下,只是泫然欲泣。
她自己一怔,只说道:“大清早的,哭什么呢,你有事情直说好了。”她对待身边的下人素来宽容,只是静静地瞧着香兰,香兰一双眼睛却已经红肿的极是厉害,半哽咽地说:“小絮没了。”先是有一瞬间的死寂,后忽听‘哐啷’一声,柳茹心打翻了手中的茶杯,那些滚烫的茶汤茶叶都泼在了她的绣折枝玉兰品月色素缎衣裙上,景泰蓝茶杯碎在地上,那裙子染了微涩的茶渍,顿时洇湿了整个裙裾,她却也不觉滚烫,只是怔忡地问:“你说什么?”
她牵了牵嘴角,却是如何也笑不出来,她只有一瞬间的怔楞,方自起了身,却也不理会香兰,直奔上房后面的耳房。那条长廊本是直通耳房,小径旁边都种着大团的石榴花,那石榴树都十分高大,大有遮天蔽日的趋势。柳茹心只觉一颗心扑通扑通的像是要跳出来似的,那耳房之中只是空荡荡的一张床铺,一张桌子,哪里还有人的踪迹?柳茹心心中忽然无悸无动,仿佛是失了灵魂,成了一尊佛像,僵直的立在门口。今日的阳光当真是极好的,那光线透过遮天蔽日的石榴树,一缕缕的斜射下来,反射在地面上,倒像是玉碎。
香兰等人已经追在了她的身后,柳茹心只余着背影背对她们,香兰带着人已经乌压压的跪了一地,那长廊本是被装扮的极为雅致,有紫藤花缠绕其上,滚进的手抄都被遮蔽起来,可是此刻那艳紫色的紫藤在柳茹心眼中反倒成了最为取人命的利器,直如勒在脖颈上,半晌就是窒息。她心口亦如被窒息了一样,香兰却已经说道:“倒不是上吊,是投井了。”柳茹心只觉那光束耀在眼上,昏昏沉沉的,像是做了一个噩梦,无端端的就被惊醒过来,而那惊醒之后,却是无穷无尽的惶然。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说话的,她仿佛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尸身呢?”她心中夹杂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像是无端端的失去了什么,只是空落落的,她却并不想哭,只想知道事情的原委。香兰见她面色如纸,心知不好,忙过来搀扶住了她,却是控制不住的落泪:“本是不该告诉娘娘的,无端端徒增悲伤,可是小絮毕竟是娘娘的贴身宫女,奴婢如何瞒得住?奴婢知晓您伤心,可是您还是要爱惜自己的身子。”
柳茹心眉眼平静,却像是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的样子,她脚步有点虚,却又是实打实的踩在了地下,她搀扶着香兰的手,只说:“带我去。”香兰自知柳茹心下定了决心,旁人难以改变,却还是忧心忡忡地添了一句,“娘娘仔细伤了眼睛。”柳茹心却忽然回过头来瞧她,那眼神宛如寒冰凛冽,直如能寒到人的心底,香兰心中一滞,忙垂下头去不再多言。
小絮走的时候是昨夜三更时分了,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并没有人发觉,而是清早有人起来打水的时候发觉了小絮的尸体,她因为浸泡的时辰并不短,都已经水肿了。柳茹心虽然做了心理准备,可是见到小絮的尸身的时候,胃里难免直泛恶心,她趴在水缸旁边儿吐着,只觉胃里酸苦,直要将胃胆吐出来才肯作罢,可这之中,她混无力气,像是木头人一样,无悲无喜,只是怔怔的落下泪来。
小絮的尸体躺在担子上,已经有人受不了这样的场景给她盖上了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