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兰兀自怔了一下,道:“主子是要去哪?”柳茹心已然走去镜子前坐了下来,只说道:“我去送送淑贵妃。”香兰却不再多问,只是极伶俐的为柳茹心穿戴好了衣物。柳茹心一迈出门槛,只是见雪绵绵不绝,直如棉絮一样,悄无声息的飘落着。天地间皆是白茫茫的一片,远处墙角飞檐皆是被这瀌瀌白雪给掩盖了。她搀着香兰的手,顺着那抄手游廊转过了垂花门,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了吱吱的响声,四下里树木无光,枯燥无趣,只是走得极快。
香兰本是撑着伞出来的,其时寒风飒沓,吹在脸上,直如刀子割过一般。柳茹心立在城门前,香兰随侍撑伞,只是等了一会子,便见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徐徐过来,她眼瞧那马车近至眼前,香兰已经拦了下来,只是并不多言,但见车幔被一双纤纤玉手挑起,淑贵妃却是峨眉素面。柳茹心反倒怔了一怔,淑贵妃坐在马车上,却只是淡淡地说道:“姐姐来了。”柳茹心“嗯”了一声,道:“最后一面了,理应过来送你一程。”淑贵妃亦只是平淡如水的模样,只说:“姐姐有心了。”柳茹心见她眉眼平静,想来大抵是回不去从前了,只说:“当真是下定决心了么?皇子还那样小。”
淑贵妃忽然笑了出声,只是眉头微挑,笑道:“姐姐真是年纪越大,便越发糊涂了。”柳茹心从未听她用这种语气说过话,只是怔忡半晌,淑贵妃却道:“孩子确实是小,可是小了好啊,如果我的孩子如姐姐的严儿一般大,这皇位该如何呢?我又待如何呢?”柳茹心却道:“什么如不如何,这皇位又不是你我一介妇人能够做主的。”淑贵妃的笑容不由衔了几分讥诮:“姐姐说的不错,可是如果当真有了那一说,你说我会不会争取?姐姐已经这样待我了,我不能待自己不好,你说对不对?”
柳茹心忽然无话,只是见她斜睨着自己,眼神复杂,她心中更是综错复杂,直如千千结一般,理不出任何头绪来。杂乱之中,却也只是叹息一声,道:“也许你说得对,人活在这世上,没有无私奉献一说,大抵都是为了自己。可是我是当真不愿瞧见你我变成现在这样,当初我选择离去,并不是为了什么,而只是厌倦了,你可明白?”
淑贵妃却只是直直的瞧着她,半晌唇角翕动,说:“姐姐说的,我从来都是明白的,正如你所言,你厌倦了。但是你厌倦了可以任性离去,我却不成,当时我可是只有姐姐,姐姐还这样抛下我不管死活,我就算是厌倦了又能如何,我只能在这深宫中,重新为自己打算。”她停了一停,只是恍惚笑道:“眼下这种结局,倒是极好的,孩子长大成人,到底也是靠不上的,倒不如自个儿落个清静,你说对吗?将来他有自己的路要走,他是怨我抛下他也好,恨我也罢,我都无所谓了。”柳茹心心中沉沉的悸动,像是什么被人狠狠的剪碎了,碎的一塌涂地,体无完肤,只是再无完整的。
淑贵妃见雪花飘在她的眼前,眼前人穿了一见黑貂大氅,只是衬出雪白肌肤,灵动眉眼,那双眼睛里却是藏了让人不明其意的复杂,她并不愿深解其中意味,只是垂下眼帘去,见自己素服裹身,却已然是两个世界的人了。淑贵妃到底是放下帘子去了,天光极暗,又因隔了一层车幔,正是暗沉沉的,恍若夜里似的。她听着车声辘辘,碾过一尘不染的积雪上,杂沓却又叫人沉静。马车徐徐走动,城门开了,外面的世界,今生也只能瞧这一回了。她最后的念想,却是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如果话说多了,停留的时间长了,想来又要给她落下病了。她只听马蹄声踏踏,心绪却是起伏不定。这样暗沉的天色,让她忽然生出困意,只是却又不想睡去,只觉飞雪凛冽,寒冷如霜。
地宫重新归于平静,风严掌权,自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先行大肆处置了睿王,这样逼宫谋反的事情,本是要株连九族的,但是碍于九族乃就是皇族,只是连累了睿王妃一家子,直至关联下去。睿王的结局,自然不必多言,在此亦不多提。只是处理事情之余,风释天已经谴人去搜寻乔舒合的踪迹。如果当时没有乔舒合的相助,想来睿王不会这样快的行事,让他们措手不及。
其实乔舒合在发现冰晓失踪之后,已然乱了理智,毕竟现在是她在明,风释天在暗。而风释天既然下了命令,打发人去搜寻她的踪迹,想要找到乔舒合自然会容易许多。毕竟乔舒合是人,只要她还在这地宫一日,就不怕不会找不到她。但是在这之中,风释天跟柳茹心的日子,却是过得越发舒坦。只是正如平常人家夫妻一样,儿子已然懂事长大成人,能够独当一面了,他们闲下来,反倒百无聊赖。
因着有了风严处理地宫诸事,他们在寒冬里,只是偷闲享乐。柳茹心打发人去风严府上取来埋的那封坛子,又命人在廊下煮雪烹茶。他俩在屋中一人练字,一人红研磨,那廊下的紫砂铫被烧的滚烫,有宫女一壁取暖,一壁拿蒲扇扇火。那铫中的水被烧了开来,汩汩冒着热气,那宫女两靥微红,叫人取来新茶,因着自己有一手泡茶的好功夫,只是做的井井有条。那宫女进宫不多时,行事却是老练谨慎,那茶被冲了开来,只是满院的甘冽清香。她却不急于进去奉茶,而是将茶滤了三四遍,方叫人取来托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