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人死能复生吗?”
满头白发的公孙裳轻轻拖住头,端坐于山巅,在她旁边是乌危卒和阿梨,一人扶一边,以防她摔下。
阿梨没有回答,乌危卒则不确定地道:“……能吧。”
公孙裳只是笑笑。
沉稳的脚步声在他们身后响起,那是公孙樊,他再没有骷髅抬轿的恐怖霸气,只是提着裹了铜皮的烟枪,像极了普通老人。
只是公孙裳脸上的笑容却凝固了。
老人声音沉重:“来,我打了只鸡。”
最先回头的是阿梨,这个胖丫头听见有鸡吃,便等不及了。但她也只是回头,没有松开搀扶的手。
乌危卒也回了头。公孙樊手里果然提着一只鸡,已经料理干净,只需生火烤炙即可。
老人熟练地收拢好木柴,把点燃的烟凑进去,只是片刻,缕缕青烟从中升起,不过多时,便转为明火。
阿梨把公孙裳推进乌危卒怀里,便义无反顾地跑去帮忙了。这一老一少的手艺都没得说,时间只跨了个步,烤鸡的香气已经肆意妄为。
乌危卒被撩得肚子“呱呱”叫,便也不再矫情,推了推怀里的公孙裳——后者看着已是耄耋之年,那双明亮的眼睛居然全是恐惧。
她不敢动,却哆嗦着问道:“你说,人死能复生吗?”
乌危卒还没回答,公孙樊就已经站了起来,他撕下一只鸡腿递来,一边极坚定地道:“能!”
乌危卒接过鸡腿,想喂给公孙裳吃。但公孙樊却道:“她这样已是吃不得油腻,我带了清粥的,鸡腿你自己吃。”
公孙裳惨淡一笑。
乌危卒低头咬了一口,这鸡腿味道果真是好的,肥而不腻,瘦而不柴。阿梨被调教出的手艺,就算去开个饭馆都可以。
想着,他便向她看去。小胖妞早就吃得满嘴流油,还不时地往嘴里塞,小猪般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公孙樊笑着提起烟枪,美美地嗞了一口。
“人死,能复生的。”
烤鸡的味道美极了,这般大吃着,仿佛成仙般,都让人飘飘然了。
乌危卒美滋滋地想着,身子也真的轻了起来,接着,他这已不算瘦弱的身体慢慢离开了地面。
另一边的阿梨,也是如此。
两个孩子的眼睛在同一时间流露出名为恐惧的情感。
他们大叫起来,但只看得见彼此闭合的嘴,却听不见声音,仿佛自己已被这个世界隔绝一般。
公孙樊吐出一口烟,把手里的烟枪轻轻一磕。
霎时间,山巅风云变幻。
一展漆黑轮盘从山中升起,本晴朗的天空只一会就被乌云掩盖,雷电在里面游走,好似苍天发出的怒吼。
“可复生!”
公孙樊抬起头来,望着天,慢慢站起。
天上的乌危卒和阿梨四处飘动,雷电在他们身边围绕,风云在他们头上聚焦,抬头望天,他二人就像两片断线的风筝。
公孙裳倒在地上,她的生命在不断消减,灵魂在不断黯淡。她早已该死,但被公孙樊续了命,使她能支撑到现在。
“天生残魂,不垢不净,以残补缺,达成圆满。”
乌危卒乱飘的身子突然停了下来,天空中雷电大作,瞬间便冲进这可怜人的体内。但无论雷电多少,这个小小的人都完好无损,甚至身上没有半分焦黑。
但他的灵魂,却被轰成碎片,化为金色液体,却从液体又凝成人形。
此雷此电,只针对灵魂。
“再来!”
公孙樊毫意,只是招招手,漫天雷电滚滚袭来,乌危卒没有半分反抗的力量,好容易凝成的人形又被打散。
但乌危卒并没有懈怠,或者说这属于灵魂的本能没有懈怠,它在雷电中一次次被轰成液体,又一次次坚强地凝成人形。
这是一场拉锯战。
公孙樊不急不躁,他又对阿梨轻轻一抓,后者无力地飞到他手中,脸上满是惊恐的表情,但四肢断开般低垂着,一动不动。
“我喂了你这么多灵药灵髓你过了许久的安稳日子,就是这一天,莫怪莫怪。”
说着,公孙裳终于支撑不住,没了气息。
老人没有悲伤,没有愤怒,他张嘴一吸,公孙裳的身子便化作一片血水。
与此同时,阿梨的嘴被老人捏开,那片血水瞬间腾空,从她嘴里灌了进去,将小胖妞撑成一个气球。
咯咯咯——
血肉在摩擦,骨骼在碰撞,筋皮绷成弓弦,随时都要断开。
阿梨的脸慢慢扭曲,五官纸一般被揉搓着,洁白的脸上因此淌出一缕缕血液。
她惨叫起来,声音穿透了隔膜,一时间连雷声都压制不住。
但惨叫都扭曲起来,时男时女、时尖时平,地狱最深处的魔鬼大抵也就这样。
可公孙樊并没有一丝厌恶,相反,他笑了出来,那张总是板着的脸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