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许,京城的夜漆黑一片,闷热的天气让知了叫个不停,更是让人心情烦躁难以安眠。城南的小户人家要么在院子里挥着蒲扇纳凉,要么被热醒了骂骂咧咧地重新用井水洗一遍澡。这时一个黑影急速穿过巷子,在漆黑不平的小道上奔走着如履平地,不一会儿来到安乐坊里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宅院外。黑影以三长两短的节奏敲打了后门之后,就来到旁边的院墙,几步助跑翻身鱼跃如同鬼魅般轻松跳进了院子。数十息后院墙内冒出了几个人头左右仔细扫视一遍,确认无人后才消失不见。
黑影后院熟门熟路地沿着小径疾走,一会儿通过花园,一会儿穿过回廊,总是能抓住巡逻家丁交叉产生的间隙。片刻之后,黑影来到了被十几只儿臂粗的蜡烛照得通明的书房,犹豫一下才敲响了房门。
书房内传出一个威严而低沉的声音,“进来。”
黑影佝偻着身体推门走进书房,低着头看着地面。乍看起来,黑影的身体瘦小干瘪,好像是被日光暴晒过的萝卜干,而穿在身上的黑色夜行衣则像是套在半截竹竿上一样。这道黑影在明亮烛光的照射下愈发显得瘦小。离书桌还有两丈远,黑衣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也不抬地说道:“主人,奴才有事禀报。”
一个颇为健壮的中年男子背对着黑影,正看着面前丈余高足足占满了半个宽大书房的,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道:“有什么要紧事,说吧。”
“根据传来的消息,奴才之前按照主人的吩咐在安陆府青平县布的几个子已经被人拔去了,而且安陆府和青州府的分舵也被人一锅端了,损失惨重。”
“你说什么!坏了我的大事,你是死不足惜!”刚刚还稳如泰山的中年人听后脸色大变,气冲如斗牛,拿起手边的青瓷笔筒就恶狠狠地砸了过去。
跪在不远处的黑衣人也不躲避,硬生生受了这一下,笔筒砸在身上又掉落在脚边。“是,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中年人缓了几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气摆摆手说道:“行了,别再惺惺作态了。我如果想要你的命,你二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倒要看看十年前布下如此隐蔽的棋子怎么会轻易被人吃掉的。”
“主人,一个半月前安陆府分舵被人偷袭,十九名刺客一夜被杀。奴才得知后紧急派了几个得力属下过去查看,还没收到消息,紧接着青平县令因为与奴才布下的另一枚棋子发生冲突,导致在山东道寻访的御史孙永承介入调查,最终因为贪污受贿被抓。”
中年人坐下来揉了揉太阳穴说道:“怎么会这么巧?山东道御史一般都停留在府城,不会轻易到县里。是不是有人引着孙永承前去青平县?”
“奴才也有所怀疑,后来调查才发现是因为属下安排的棋子想搬倒青平县令李唯一,就让家丁去找在青州府寻访的孙永承那里告状,哪知道被李唯一提前得知派人进行截杀,而李唯一又被属下背叛才被孙永承拿下的。”
“真是一群蠢材!李唯一也是烂泥扶不上墙,真是糟蹋了我的心思。后来呢?”
黑影低着头说道:“奴才发现李唯一被抓后,就利用主人告诉我的方式和安陆府知府周吾道进行联络他相机行事以保全自己为主。哪知道李唯一竟要挟周吾道解救,否则就将其供出来,而周吾道也是兔子急了咬人让人去青州府分舵那边找刺客做掉李唯一。奴才得知后觉得可以藉此为把柄让知府周吾道以后乖乖听话,就授意青州府分舵的刺客按照周吾道的要求去做。接下来几天,青州府分舵一直没有传来消息,奴才派探子过去查看才知道青州府分舵的刺客被灭口,而周吾道也因为李唯一的招供被抓,现在正在受审。”
中年人冷静下来想了想,总感觉有些不对,接着问道:“你是说当时青州府分舵的人去刺杀李唯一,并没有成功?”
中年人回答道:“主人说得极是!不知何故,青州府分舵的人去杀李唯一失手了,反而被人灭口。按理说不应如此,奴才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江湖上哪个帮派会有这等能力。”
“嗯,你有没有谍情司最近有何异动?”
“主人的意思是……”
“很有可能是。血手盟在江湖上有这么多动作,很难不被谍情司盯上。安插在刑部六扇门里的探子曾经禀报过,一个老捕头察觉到了血手盟的存在。若不是因为他在外出查案时出了意外,血手盟的事情可能已经被刑部知道了。接下来几日,你多派一些人手去青州府安陆府查探情况,另外派人盯着谍情司的动作。”
“是,奴才知道。”
中年人手里捧起一本《春秋繁露》,语气平淡而又慢悠悠地说道:“嗯,你最近有些懈怠了,我不希望以后再出现这种情况。你若是不想做了,我相信有很多人想要扮演血菩萨的角色。”
黑衣人跪在地上冷汗直冒,连连砰砰的磕头,胆战心惊地说道:“奴才不敢!奴才一定尽心竭力,不会再让类似的事情出现。”
中年人眼皮都没抬,仿佛跪在不远处的就是一条死狗,直接说道:“下去吧。过几天给我详细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