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姜维心里很清楚,此次前去定然不会只是寻常的公务,怕是会吃些苦头,但太守终究是自己的上官,他的命令始终还是要遵奉的。更何况他的自信也让他毫无退缩的理由,便欣然领命,打发走两位公差先行回去复命,自己则在家里多陪母亲一日。
姜母并不知她的儿子刚刚得罪过马昂,更不知此去会是凶多吉少,因此并没太过在意,只当是寻常公务传唤。姜维未免她担心,自然也不会相告。
公差走后,一切便又恢复如初。姜母更加殷勤地招待马盈,亲自下厨炒了两道青菜,这已比平素的干粮稀粥丰盛了数倍,但姜母仍嫌不够,又吩咐姜维出去打个野味,再取一匹布去村东头的老姜头家里换坛酒回来。
面对这样一顿丰盛的晚饭,马盈感激不尽,甚至有一瞬间,她的心里萌生了一个令她既害臊又感到后怕的念头,若是有个这般疼自己的婆婆,嫁给姜维好像也还不错。不过这念头很快便被她嘴里大块的鸡肉和大口的浊酒冲进腹中去了。
西北的夜似乎比马盈故乡的来得更早一些,天上繁星点点,屋内昏灯黯淡。
饱餐一顿后,马盈留宿于姜维家。这一夜她睡得很香,狭窄的屋内,已没有多余的床铺,姜维只得将自己的床铺让与了她。
明日又要离家,此去不知多久才能再回来,也不知还能不能回来,姜维便陪伴母亲到了很晚,母子之间仿佛有说不完道不尽的话语要嘱咐。
清晨的姜家村,寒霜满地,凉意习习。一阵北风吹来,便有三两片枯叶离开那相伴半年之久的木枝,孤独落地,孕育着来年春天的另一场造化。
在这一片深秋的萧瑟之中,又到了离别的时刻。伴随着远方传来的阵阵鸡鸣,三人起的比往常要早,只不过其中的两人整夜无眠,瞳孔内布满着血丝。
临别之际,马盈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只是短暂相处了一天,但她与姜母之间却像是相识已久,以至于无话不谈。她自幼便没见过自己的母亲,父亲去世后便一直由叔父照顾,许多不便对叔父讲的心里话刚刚找到个合适的倾诉对象,没成想这么快便要分开,实在有些难舍。
迈出家门的那一刻,她又回眸看了一眼墙上挂的那幅帛画,“终朝采绿,不盈一匊。予发曲局,薄言归沐……”
目送着二人的背影渐渐地没入天际,姜母的眼睛也渐渐地眯成一道细缝,心里忽地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萌发。
三日后,姜维、马盈二人又回到了他们初见时的那座城门之下。环顾四周,仿佛前日的那群大汉,还杵在原地,见证着他们二人独自匆匆而来,相伴潇洒而去。
他们并没在城中逗留多久,进城后便直奔太守府而去。这座略显萧条的城中也实在没什么值得流连的。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便至太守府外。这太守府可不是马盈能随便进出的,这里虽比不了皇宫内院,也有一定之规。虽说若是“慷慨”些,门吏倒也能行个方便,但两人都觉得没这必要。他们都相信,无论过会儿里面发生什么,姜维一人都足够应付。只是为以防万一,马盈特意将一柄贴身匕首借于姜维。
这匕首做工精美,刀鞘精铜铸成,其上布满云纹,散发着耀目的金光;刀柄由羊脂玉所制,晶莹洁白,其形细长微曲,完美契合手掌的弧度,握在手中,人与匕首便宛如一体。仔细看去,刀柄末端还刻着一个不易觉察到的“盈”字,笔法浑厚,朴实,且写法上也与别地的“盈”字略有不同,上半部分的“乃”字之内,并非“又”字,而是空空如也,不着一墨。
姜维握着这匕首,感受着其上传来的残存温度。
他将匕首藏于腰间,又整了整外衣,使其显得更加肥大,以便更好地掩盖住这凶器的轮廓。
一切准备妥当后,姜维独自来到太守府门前。门吏一看来人是姜维,压根儿也没多问,一应搜检程序全部省略,直接放行。这倒很是出乎姜维意料,难道这马遵并无歹意?刚刚完全是多此一举?
入得府内,绕过萧墙,便至正堂,这里是太守平时审理诉讼、审讯犯人之所。暖阁内的陈设庄严古朴,只是看上去似乎蒙着一层薄灰。姜维快步从正堂一侧的小门穿过,并没抬头瞅上一眼,因为他从未在这里见到过马太守的身影。
穿过正堂,便来到了二堂,这里本是太守议事、办公与会客的地方,姜维也常在此堂两侧的公廨内办公,因此对周围的环境颇为熟悉。但在姜维的印象中,马太守出现在此处的次数也是寥寥可数。
他疾步穿行而过,来至后堂。只见此间景致与先前所见大相径庭,单单是面积便比先前两堂相加仍大出数倍之多。四周叠石假山,千奇百怪;曲廊亭榭,百转千回。池塘中鱼戏莲叶,绿幽里风摇碧竹,颇有几分江南风色。若说天水是塞上江南,那这里便是天水的江南了。
按照汉代沿袭下来的惯例,后堂是郡守与其眷属的寝居之所,马遵本应在此居住,但他在城东别有私宅,据传内部奢华远甚于此,因此并不常在此居住。后堂两侧本为眷属所留的厢房也因此闲置着,没有家中那母老虎的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