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暗示,或许应该叫做明示,姜维终于意识到,自己今天似乎有些多言了,便赶紧噤口不语,对这个面相纯良的汉子心生几分感激之念。√
姜维细一回想,便记起这人似乎叫做王平,初入帐时,诸葛丞相曾经介绍过,可又没留下太深的印象,只粗疏的记着名字。
众人静静地着诸葛亮的裁决。
诸葛亮则是摇着羽扇,一副不慌不忙的姿态,心里暗作盘算。说实话,他更倾向于姜维,因为说起对天水、对马遵的了解,没有人比姜维更有发言权。姜维既然有信心能劝降马遵,怕是不会有错。可诸葛亮又不想让姜维去冒险,毕竟他早便知晓马遵与姜维之间的恩怨,况且姜维又是刚刚叛国来降,孤身一人前去做说客,实在风险太大。他不允许自己看中的人才,以性命为赌注,去换取一座本就是唾手可得的边陲小城。
诸葛一生唯谨慎。
犹豫再三,诸葛亮还是采纳了马谡的主张。
天水郡是一潭泥淖,刁民徙来,迅即学会乖顺;清官迁来,迅
即学会捞钱;勇士调来,迅即学会逃窜。
越肮脏的地方,越容易见到人性的阴暗面,那些在花团锦簇的繁华世界里,掩藏在面具下的血淋淋的真实。
马谡精挑细选派去的“求援使者”,沉入这汪泥潭中,果然连一朵水花都不曾激起,便坠入了池底。
这几日,马谡的脸上阴云密布。时间每过去一日,意味着他的谋策便多了一分失算的可能。
蜀汉大军早已开拔至伏击点,此处位于天水援军驰赴南安的必经之径上,山林繁茂,野草横生。汉军已张开了大口,着猎物的到来。可足足蹲守了三日,除了几只狡兔调皮地探出身形,速即回窟,便是有几只惊鸟,啼鸣地窜上蓝天。除此之外,再无活物。
马谡的算盘终究如姜维所断言的那样落了空。以马遵那审慎的个性,想中这调虎离山之计,着实太难。更何况,即便马遵信了所谓使者“南安告急”的忽悠,又何尝有胆量前去;即便马遵破天荒地鼓起了勇气,可派一群羊去救被狼群包围的另一群羊,是嫌羊太多了草不够吃,还是想把狼撑死……其实马遵什么都不需要做,他只需再等个三五日,待夏侯楙的援军到来,天水郡完好无损地插着曹魏的大旗,便算是出色的完成了使命。至于周边各郡的死活,他连天水的死活都选择不了,又哪有闲情去管?
近几日,马谡在军议上的言语也比以往少了不少。倒是魏延依旧积极地鼓动诸葛亮,派他前去强攻。可诸葛亮像过往一样,摇着羽扇,面带微笑地予以拒绝。
姜维的机缘终究还是来了。诸葛亮采纳了他的建言,派他前去做说客,劝降马遵。
诸葛亮在赌,他在赌自己的眼光没有看错姜维,也在赌姜维的眼光没有看错马遵。
姜维也在赌。他在赌马遵是想活,还是要拉上自己一起陪葬。他的胜算很大,因为没有人不想活着。
其实姜维并不想赌,甚至有些惧怕。可是不赌,是生来富贵的士族豪强们的特权,亦或甘于平庸的人自我麻醉的托词,对于姜维这样一个有野心的寒门子弟来说,赌是生存的法则,也是基本的技能。
姜维卸下戎装,只着一身单衣,外罩上那件穿了不知有多久的绿袍。上次被赵云刺伤的裂痕,已被姜母缝补完好。原本姜维是想厚着脸皮去麻烦马盈的,可马盈连穿针都不会,又怎会针线活……
他没带兵刃,只带了一张嘴巴,一根舌头。
枣红色的劣马跑得并不快,尽管姜维已竭力地驱使,却依然步履蹒跚地踱向上邽。它似乎在畏惧,畏惧着接下来劝降别人变作自投罗网。或许在它的印象里,上次这个穿绿袍的家伙骑在自己身上时,便是去自投罗网的,还差点害死了自己。
来到上邽城下,抬眼望去,城楼上还是如初遇马盈时那样,稀稀疏疏地杵着几个东倒西歪、面色潮红的士卒,竭力争着惺忪的睡眼,似乎尚在梦中。这伙人如今的状态与几天前姜维指挥备战时简直全然换了一副模样,令人不禁怀疑,是不是换了一批戍卒。可事实上,他们已在这座城墙上,站了小半辈子。
这些戍卒可以指着苍天发誓,看到姜维的那一刻,他们的心里决然没有看到叛国奸贼时应有的痛恨。对于他们来说,是蜀国人还是魏国人,根本不,只要是天水人,有口饭吃就好。
甚至他们还在心底偷偷地钦敬姜维的胆识,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怎样能得到,还勇于去追逐。他们有时也想逃,逃离这座牢笼,可他们已对这座牢笼产生了依赖,像是酒鬼对于佳酿一般的依赖。
姜维只要戍卒捎了四个字给马遵:“想活,见我。”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城门便嘎吱嘎吱的敞开了。
上邽城。太守府。
故地重游,心境却是完全不同的。原先的太守府,是姜维所能触摸到的天极,可现在的这里,真真切切地被他踩在了脚下。
马遵不是一个蠢笨的人,身居二千石高位的人,又怎会蠢笨。他早已知晓姜维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