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不会知道,她做的那些坏事,耍的小脾气,他一清二楚,只是没有戳破,用周容深这闷骚而沉默的方式,给予她温情和纵容。
就像她也永远不会知道,他看她笑得那么开心,也曾等她沉入梦乡,拿同样一支笔,在她脸上纹画,也趁她清醒前,擦拭洗去,她依旧永远不会知道,他在她出去逛街,手忙脚乱烧毁了一只锅,他无意听她提及,喜欢喝血糯米桂圆甜汤,要放红糖,而不是冰糖,桂圆要鲜的,而不是干的,血糯米必须是蒸熟的,不能现熬,总之规矩很多,保姆做的味道总是不好,要么差了点火候,或者多了些甜度,她时常满心欢喜捧起碗,又一脸失望放回去。
周容深堂堂一米八五铁骨铮铮的汉子,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高官,脱下警服,系上围裙,比照着买来藏起的书籍,学了四个小时。
汤很难喝,他知道自己没有下厨的天分,他仓促倒掉,扔了被烧成黑炭的陶瓷锅,绝口不提他也想讨好她,令她欢喜。
他对何笙,做得并不比乔苍少,他心口窝着的那股火,该怎么熄灭。
烟雾蒙蒙中,雨下得越来越大,飞溅的积水将周容深崭新的西裤裤脚浸湿,他绵长呼吸烫了女人脖子,她回过头,那是一张不属于何笙,而且和她相差很多的脸孔。
没有何笙白皙,靓丽,更没有她那般灵动,狡黠,妩媚,她只是清秀,甚至有一丝在凉水中等了太久的苍白。
女人察觉周容深在为她撑伞,她试探问,“我们认识吗?”
他从往事中回神,看清她的容貌,握住伞柄的手一抖,仓促沉落。
从天而降的噼里啪啦的雨水砸在他身上,很快浸湿了薄薄一层衬衣。
女人错愕,弯腰捡起,递到他手里,周容深心头泛起浓烈的苦涩,她怎会路过这里,这里和盛文,和她的新家,和她常去的地方,完全背道而驰,两个不同的方向,她这样躲闪,怎会出现在他面前,还如此狼狈。
女人结伴而行的姑娘提着两份糖炒栗子,从街角的橱窗店跑来,她惊讶看到这一幕,脚下立刻放缓,周容深说了声抱歉,他眼底蒙上浓浓的晦暗,转身离开,等他走出几步,姑娘笑眯眯挽住仍愣怔的女人手臂,“哇,这男人好有气质,你怎么钓了这么好的凯子,还隐瞒我怕我抢你的啊?”
女人让她小点声,别胡说,她并不认识。
姑娘不信,“得了吧,不认识还给你打伞,怎么不给我呀,这街道旁这么多独身女人,偏偏给你。”
女子迟疑回头,周容深失魂落魄的背影在雨幕中踽踽独行,她小声说,“他或许认错人了吧。”
她想,这一定是这场雨,最令人心疼惆怅的背影。
他那么高大,那么伟岸,那么矜贵,可他眼底的忧伤,失望,死寂,却无所遁形,藏匿不住。
姑娘将空壳丢进水洼,挽着她飞奔,周容深嗅到空气中逸散开的栗子香,他心口又是一疼。
何笙爱吃栗子,只爱吃西街那家小宝栗子,她嘴巴很挑剔,同样的食物非要执拗尝出个高低,他记得,他曾听同僚私下议论,周太太背地和乔苍通奸,给周局长戴了好大一顶绿帽。
他当时早有怀疑,为此勃然大怒,他没有说,只是在床上发了狠折磨她,他血红的眼眸倒映出何笙痛苦扭曲的容色,她被迫承受他近乎要溃散的撞击,等到他结束,她仅仅剩下半口气。
他后来清醒,恨自己太残忍,那些恩怨还不是因他而起,若她不是他的女人,乔苍哪里会紧抓不放。
想来想去,他都是错了,故而提早下班去买了一袋新炒熟的栗子,她倒是忘得快,虽有些害怕他,可闻到那香甜,又无比欢喜,她盘腿坐在地毯上怀抱着一筒,用牙齿磕开的模样,像极了小松鼠。
他觉得好笑,眉眼愈发温柔,她舔了舔嘴唇,磨他给自己包,他知道她一向嚣张,又故作沉了脸色,她吓得缩脖子,再不敢言语。
他现在真想,真想再给她买一袋,他一定一颗颗给她剥了喂到她嘴里,她想要怎样,他都由着她,可他还有机会吗。
他没有了。
她再不会那样天真纯净笑着哀求他,向他讨要,她终归飞向另一个男人怀中。
他恍恍惚惚,半梦半醒,有些疲惫进入蒂尔大楼,掸去身上的积水,王队长给他打来电话,告诉他乔苍刚刚离开,不知去哪里,别墅中只有何小姐和保姆。
周容深淡淡嗯,他挂断乘电梯上楼,部署好之后的公务,换了一套干净清爽的衣衫,再次走出蒂尔大楼,他戴墨镜时不经意看到乔苍的宾利竟停在门口,他指尖夹着一根燃烧的烟,手肘抵住窗,清俊眉眼朦胧模糊,透过霭霭雾气,似乎在凝视他。
周容深心口一沉,拿捏不准乔苍来意,干脆默不作声从另一侧门离开,他不愿自己的插手为何笙带来困顿,麻烦,风雨,他哪怕再想教训乔苍,痛斥他言而无信,让她伤神,甚至巴不得流血流汗与他狠狠打一场,发泄他的怒意,他的痛苦,可他没有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