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悄无声息关了灯,四面光洁如洗的琉璃墙壁,倒映出溶溶的两三抹微光,其余一片漆黑,只穿了丝绸肚兜的何笙伏在乔苍胸口,软绵绵腻歪歪的磨蹭他,那样火热灼烈的赤色,将她皮肤衬托得白皙娇嫩,像一株晶莹剔透的葡萄挂在广袤的树梢,经窗外乳白色的月光笼罩,美艳。
他走出两步,往上颠了颠,何笙黛眉微蹙,朝他脸孔打了个哈欠,他看她仿佛晨露中花骨朵似的楚楚可怜,故意板着脸问她下不下去。
她摇头,莲藕般的手臂缠得更紧,生怕被他丢出,他没了法子,索性拥抱她一起沉入浴缸,温热的水花如海浪起起伏伏,乔苍轻轻捏了捏她,他想知道他这样精心喂养,百般呵护,她有没有胖一些,还是依然清瘦孱弱,虽然好看,他却心疼。
何笙许是觉得痒,咯咯娇笑,往另一处躲藏,手臂胡乱扑棱中,水花四溅,将她和他的脸都浸湿。
他趁她未曾留意,指尖挑拨颈后的丝绳,湿了边角的肚兜仓促落下,冰肌玉骨,白里透着粉红,凉意袭袭时,她惊呼一声贴向他,笑眯眯藏起自己,让他来找。
她就在他怀里,他还找什么,他知她又胡闹,手将她捞起,这销魂蚀骨的温香软玉,这灿若桃李的面庞,这是他耗尽半生等待,才终于等来的世界。即使不是他的全部,也是四分之三那么多,那么重,他不允许任何人触碰,更不允许自己让它破碎,凋零,枯萎,他想要用尽一辈子时光,令它永远都灿烂,美好,欢喜。
她不安分蠕动,响起哗啦啦的水声,“乔先生怎么不找我?你猜我藏在哪里。”
乔苍陪她嬉闹,伸手往半空一抓,“你藏在柜子里。”
她笑着咬唇,“不对,再猜。”
他又说,“在窗子外。”
她忽然沉了脸色,连一句不对都不肯说。
乔苍忽然明白,握着她的手,按住自己心脏,那里沾满水珠,已经由温热变得冷却,他说乔太太藏在这里。
何笙复而媚笑,柔情刻骨,一对弯弯如月的眼眸,溢出纯情的波光,“虽然知道乔先生是花言巧语哄骗我,可我还是愿意听。”
她还记得啊,他这四年间,那一声声何小姐,或者暗藏刀枪,或者满腹算计,或者色情下流,或者热情如火,她后来被他练就出本领,只要一听他开口,便知他想做什么,干干脆脆去堵,去抵挡,他以为她聪慧玲珑难驯服,其实她早就猜到了他心上。
她最初遇到他,也不是这样信手拈来,她也逃得惊慌失措,恨不得藏在周容深衣服下,不被他看到。他那时爱戏弄,对她围剿得兴趣盎然,他们仿佛是如来与猴子,他总是稳如泰山不动声色,而她也有能耐,能上天入地,敢去阎罗殿闹小鬼,世人说她狠毒发指,却不知她怎么都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他也曾认输,投降,退让,给她碧海蓝天,让她挣脱,让她离去,让她安稳生活,可她顽皮嚣张,跑出几步又惹祸,一个筋斗云翻回来,把她自己的世界都闹得天翻地覆,他不得不再次出手,直到最后她懒得跑了,跳入他的囚牢,再也不逃。
何笙懒洋洋眯眼,柔顺乌黑的长发浮荡在水面,像极了珠海寺庙那晚,泛舟游湖,船舱一晚。她那时也是如此,面带潮红娇喘连连,月影清华婆娑妖艳,令半开的荷花、墨绿的苍树、荡漾的水波、盘旋的鸥鸟尽数失色。
她凝望窗子口渗透进入的星光,“乔先生,我想去一座很遥远,有湖光山色的城市。”
他仰卧在浴缸中,任由她折腾,水漫过臂弯,倾洒在砖石,他笑问什么时候。
她说如果可以,我明日就想走。
他没有回答,他在想那是怎样的城市,怎样的生活,让她如此向往喜欢,宁可抛弃荣华富贵,抛弃她这么多年不顾一切掠夺征服的筹码,也要去过一过那岁月。
她满眼都是期待和明亮,一只手在空中比划着,“一栋木梁瓦片筑成的屋子,悬在湖上,或者山涧,圈出好大一片院子,养我喜欢的动物,你会陪我看朝阳,看落日,我们在黄昏时去湖畔钓鱼。什么都不缺,也什么都不担忧。一直到很老,很老的几十年后。”
他听到她的勾勒和描述闷笑,乔苍知道,那样的生活永远不会实现,不是他不肯给,而是他给不了,他们都不是可以抛掉一切的人,即使抛掉了,残酷的现实也会逼迫他再次捡起。
失去了权势,失去了金钱,他不敢想那会是怎样的黑暗,怎样的悲惨。
他甚至无能为力保护她,拥有她,只能眼睁睁看她被掠夺,那些血雨腥风,更要将他狠狠压死,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二十年前他若猜到,他会遇见这样一个女人,他也许不会走上这条路,而是一条他可以随时抽身,不会付出代价的简单平凡的路,送她现世安稳,送她岁月静好。
然而那般平庸无能的乔苍也根本不会遇到何笙,他大抵连看她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便被繁华锦绣贫富分明的世俗所挤散,她将成为此时的他,遥不可及,风华正茂,惊鸿一瞥。那么他的牺牲和放弃便全然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