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退去后,一望无际的漳州港满目疮痍。
海面飘摇堆聚几大码头翻覆毁掉的货物,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白粉气息,还有潮湿发霉的火药味,狼藉不堪。
乔苍包扎好伤口,弯腰从船舱内走出,鱼虾的死尸从浅滩一直蔓延到岸上泥沙内,足有成百上千,厚重的土黄色甲板被海啸冲击得炸裂,凹凸,渗水,船是保不住了,连接王世雄货舱的缰绳已经折断,只剩下薄薄的丝线勾连,整个港口伤亡损失最惨重的就是东码头。而西码头则死里逃生,除了被吞噬湮没的帐篷和一辆卷入海底的面包车,最至关重要的军火与烟丝毫发无伤。
他朝远处山头眺望,刚子带着马仔正往这边赶,仓库的铁门也被海浪砸开,泡得发白发软,涤荡在散去的潮落中,他跳下甲板,用斧头劈开了绳索扣,转而冲入仓库,国宝佛像还有一批野生貂绒都被海水淹过,不同程度受到破损,但可以挽回,他一件件捞出,放置在水中晃动的箱子上晾干,门口熙熙攘攘传来叫骂声,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一个马仔探头喊他,“嘿!小子,整个港口就你们的船没翻,我看好像是你把船绑在了东码头的船上,你知道东码头谁主事儿吗?”
乔苍置若罔闻,也不理会,把东西全部打捞后,闷声不语往仓库外走,马仔十分不悦哎了声,“跟你说话呢,耳聋啊?青瓜蛋子。”
西码头的古惑仔尽数沸腾了,这批必死无疑的货物,竟然全部保住,天灾是意料之外,传回广东常秉尧也不会怪罪,顶多是赵刚遭难,让厦门的王维钻了空子升个堂主,往后受压迫,过不了什么潇洒日子而已,大伙受不到牵连,货完好无损却是实打实要得赏的,他们出来混,不就是为了捞票子吗。
“你小子牛逼,牙口真紧,愣是扛住了?”
教会乔苍抽烟的奔儿头嘻嘻哈哈扑上来,揽住他肩膀,“我早就看你是块料,不言不语的,关键时刻顶事儿!你是不怕死吗?”
乔苍沉寂幽深的目光投向仍旧波澜起伏的海面,海啸过了,台风的余温还在,暴雨减弱,淅淅沥沥的中雨将他身上浇得湿透,他在瑟瑟海风中抹去脸上混合着泥沙的冰雨,吐出一个字,“怕。”
可他更怕没有出头之日,更怕这样穷困潦倒过一生。
与其活得忍气吞声低贱卑微,不如搏一把,倘若赢了,这辈子就是另一副光景。
就在那片翻滚海啸的乌云逼近他的几秒钟内,他冷静而坚决为自己的生死做了判定,如果他命大撑下来,东西也未必能保住,可至少还有一线希望,如果他命薄,老天不给他机会,他将被扣在船里沉入海底,葬身鱼腹或面目全非,死并不可怕,对于野心勃勃的人,不能一展宏图屈居人下才是最窝囊的。
而从这一刻开始,乔苍踏上了一条漫长的赌徒之路,再也不能停止,更回不了头。
刚子一声不吭站在沸腾的马仔中央,眯眼抽烟,他上下打量乔苍,长得眉清目秀,个子一米八五左右,清瘦欣长,皮肤白净,腰板笔挺,按说这样出挑放在哪里都鹤立鸡群,可他之前对这个人完全没有印象,他掌管的古惑仔大约三五百,常秉尧信任他,不断给他填充势力,只有兄弟多了,才能在道上混出头脸,他知道自己本事不够,不过这么大后台托着,他也就为所欲为横行霸道,从不用正眼夹人,直到这时他惊愕发现,原来自己身边不全是一群庸碌货色,还卧虎藏龙。
“乔苍?”
刚子阴阳怪气招呼了声,乔苍身姿绰约,气场强硬,全然不像一个小马仔,倒像有身份的帮派头目,他淡淡说是我。
刚子舌尖抵出一枚烟丝,朝地上啐了口痰,表情阴恻恻,“多大了?”
“十九。”
刚子心里咯噔一跳,毛儿才刚长齐的狼崽子,就有这么大能耐和气魄,不失为自己来日威胁。
他笑得意味深长,“之前一直跟着我?”
乔苍不回应,旁边开了啤酒瓶子庆祝的马仔笑眯眯凑过来,对刚子说,“他工号是177,咱这拨人他资历最短,刚出道几个月,听说娘改嫁了,爹原先是工头,不知道死活,他一个人卖苦力讨饭吃。”
刚子恶狠狠踹了马仔一脚,背过身横眉冷目,咬牙切齿,“你他妈还有脸说,就你刚才瞎嚷嚷,不然老子能跑吗?这么大立功机会丢了,我废了你信不信?”
马仔顿时一激灵,他揉着刺痛的胯骨,眼神在刚子和乔苍身上来回晃,奸诈发笑,“刚哥,啥机会也跑不了,他在您手底下做事,他还敢居功独大不成?货保住了,这是刚哥您冒死的功劳,哥几个给您作证。”
刚子微微怔住,马仔的话点醒了他,有些是非黑白,在于嘴皮子怎么说,他才是这伙人的老大,好事儿自然跑不了他,他眉毛不自觉上扬,“你他妈拿常老当傻子糊弄?”
马仔嬉皮笑脸,往他跟前靠,拿出烟盒抖了抖,递到他嘴边,“如果没有刚哥平时悉心教导,带我们混,乔苍算个屁呀,他能有这胆识吗?跟着什么人,学什么样子。立功机会让给您,是他尽孝了。”
刚子用力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