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爷眉头一皱,情理兼备的说辞,令他有几分相信,但不完全,乔苍见时机已到,横了横心,从袖口抖出事先备好的匕首,对准手臂便刺入进去,这一下不重,他自己掌握得极好,看着似乎狠,其实也就刺破一点皮囊,养两天就无事。
奔儿头大惊,一把夺过匕首,乔苍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义父对我也薄情寡义,可我不能无视他栽培的恩情,这一刀,我替义父还,也向万爷赔罪。”
乔苍这出戏,虽为苦肉计,却是高级别的,糅合了三十六招兵法,先是在南码头借东风,偷梁换柱,把他挑起的祸端,移花接木在常秉尧身上,又隔岸观火,待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从港口金蝉脱壳,唱了一出空城计,如今火候到了,他自然要来添一桶油。
对乔苍的防备和猜忌因这一个重情重义的举动,在万爷心中消失殆尽,他在福建这么多年一直横行霸道,四海臣服,如今吃了暗亏,也没脸和后生讨说法,他灵机一动,闪过一个念头,挥手命令面前跪着的马仔下去,又让仆人上了一壶茶,斟满后他邀请乔苍坐下,奔儿头为他包扎好伤口也退出厅堂,立在屋檐下等候。
“阿苍。我这样称呼你,还入耳吗。”
乔苍要的便是这个结果,他淡笑说万爷顺口就行。
“这事怪不上你,你虽然管着漳州的事务,上面还是压着他吗。这样一来我倒是愧得慌了。如果你是外人,我只能补自己一刀,以后道上才好接触,如果你是自己人,我就当受你的礼了。”
万爷说出这样一番意味深长的话,便兀自沉默饮茶,丢给乔苍做选择,他挖坑,乔苍也有陷阱,他何其精明,怎会自己往坑里跳,惹下无穷后患,落人口实,他平稳从容站起身,态度恭和,“万爷的意思,我不懂。”
茶水烫口,也有些苦,万爷尝过一点便再不碰,只是托在掌心焐手,“我的女儿宝珠,对你很有意。”
乔苍不语。
他又笑说,“她心高气傲,性子刁蛮,又很胆小,我日常管她管得严,难得有她看上眼的,她这几晚天天到我书房送茶,张口就是提起你,知女莫若父,我替她探探你的心意。”
乔苍步步为营,半点纰漏不出,稳扎稳打,这一日到来,比他想象中还早了一些,他语气没什么波澜,“我愿意照顾她。”
万爷眉梢一挑,笑容凝了两秒,又恢复如常,将手边的茶盏轻轻一合,“你对自己的去留,做得了主吗。广东那位,不让你和我来往,我的女儿,他能许吗。”
乔苍手臂间刚刚添的新伤,包扎得很仓促,有微微渗血,他凝视那些血点,“我原则有三不,一不动义父的人,二不害义父的命,三不毁义父的声誉,只要万爷不逼我与他为敌,我就做得了主。”
鸦雀无声良久,万爷忽然笑着说了句,“很好。”
他对这个回答极其满意,他脸上接连几个小时密布的阴云,此刻驱散得干干净净,换而一副万里无云,笑容满面,“阿苍,你的情义,胸怀,忠贞,都让我很欣赏,我把女儿交给你,也能放心。”
常秉尧远在广东,又被乔苍封锁了福建的消息,他所有的人脉,可拉拢的被乔苍收归麾下,不可拉拢的,也都相继生死不明,他根本无从得知漳州的事态,更想不到自己的接班人已经彻底撕下面具,倒戈向他的仇敌一方,这么快准狠,不给他留丝毫喘息应对的余地。悄无声息伺机密谋惊天棋局,连他和万爷都成为了棋盘上一子。
六日后的周末傍晚,万爷在望海楼办了几桌酒宴,打算为乔苍铺一铺福建黑白两路的关系,他作为主角压轴,万爷带着万宝珠先一步出现在宴宾厅,片刻后,乔苍的车队停泊在门外,八名保镖簇拥他进入,与招待四方来客的万爷汇合。
这一场筵席,谈不上盛大瞩目,却很务实,来了各方名流,官场人士少,商场与帮派居多,总共百余人,有些携带了太太出席暖场,都围着万宝珠,似乎是旧相识。
副席位的一桌男客,都是道上人物,有头目,有堂主,更有云南海口的二道贩子,在厦门做生意混出了脸面,福建地盘上,万爷一句话,不敢说众人呼应,可不赏面儿的,一定会惹麻烦。
其中一个盯着不远处的乔苍纳闷儿,“哎,万爷不是与北码头的泽哥关系好吗,怎么乔先生出现在这里。”
啃凤爪的蛇头把骨头渣吐出去,一手抹嘴,一手端着酒杯回身瞧,“乔苍在漳州风头无两啊,小小年纪玩得大,道上谁不看好他?这世道有本事就吃香,泽哥哪比得了他,那可是广东根正苗红的长公子,常爷捧着的。”
男人蹙眉,“说起常爷,万爷和他结下了梁子,怎么还和他搞到一起,难不成南省的格局又要洗牌?”
蛇头目光幽森,脸上的纨绔之色渐渐消失,“如果再洗牌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