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透过昏黄的屋子,喘息着凝视他眉眼,他这一身白衣,可真是好看,好看得怎么形容,都还差一点。
她知道这是和平年代,她也知道,美好的蓝天同样会有阴雨,有雷电,就像光明的世道布满黑暗。
而她生活的世界,她所经历的每一天,她认识的人,都是黑暗的。
或者说,她是黑暗之中唯一那点光,她看着自己至亲至爱的人,为了权势厮杀,拼搏,算计,深陷,看着他们失去理智,草菅人命,视钱与权之外的一切为浮萍。
她越来越茫然,越恐惧,这样的岁月,到底何时终止,会不会有一天,死去的尸首上面那张脸,就变成了她最不想失去的人。
果然这一日到来了。
她父亲亡了,两个姨娘在房中自杀,各自留下一封遗书,要追随父亲,陪他赴黄泉,姨娘贪财,为富贵肯虚度光阴委身做妾,谈起殉葬简直是荒唐,分明有人拿刀逼着,不许她们偷生,要让万府永远没有野火吹又生的一刻。
她忽然觉得很冷。
全身都在发冷。
她此时只是怀疑,不敢逼自己相信,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她心心念念爱着的,想要托付终生的男人,她更不敢面对,若不是她禁不住诱惑,跳下他风月的漩涡,这一刻的惨剧,根本不会发生。
她拼尽全力踢开脚下的佣人,扑过去,踉跄扑过去,乔苍没有躲闪,任由她拽住自己衣领,赤红着眼眸,近乎崩溃的歇斯底里,“为什么,我爸爸为什么会死在那条路上?你不是告诉我,他可以平安回来吗?如果早一点出兵,派人去救他,他也许有一线生机。”
乔苍平静注视,四目相视间,万宝珠心莫名其妙的沉了。
情爱迷了心智,她对这个男人发了疯的着魔。
而她的眼睛也开始瞎,开始模糊,开始自动幻化他美好的模样。
这一刻,冷漠阴沉,毫无温度的他,才是真的他。
她捏住乔苍衣领的手指,倏而松开。
无力的,仓皇的,畏惧的松开。
乔苍垂下眼眸,扫过浅浅的褶皱,“他确有一线生机。”
她崩溃颤抖,想听又不敢听,她哽咽问,“那为什么不去救。”
“谁救。”
她朝后倒退,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你不能吗。”
乔苍忽然爆发出一阵低低的笑,他终于不在定格门口,而是无声迈步,走近她,也将她朝着屋子深处里逼。
她没了退路,身后抵着窗,抵着她刚刚烧纸钱,残留的未熄灭的火种和白蜡。
迢迢水光里,他薄唇轻启,“这世上也许有无缘无故的意外,但绝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杀戮。要么天注定,要么人注定。他既然就该这一次死,你追根问底,没有意义。”
乔苍距离她不到半米,抬起手,阖住她落满泪水的眼睛,湿淋淋的睫毛,在他掌心绝望颤栗着,他无动于衷,胸口半点涟漪都没有,只有无端风波。
“哭累了,早点歇息。”
三五秒钟后,他要揭开手掌,她仓促问出口,“我会怎样。”
乔苍挑眉,笑说我还没有想好,不过不急,这栋阁楼你住了这么多年,就住着吧。
他留下这一句,转身离去,不留恋,不迟疑,不怜悯。
白衣如玉,风姿绰约,仿佛飘着来,又飘着走,在这满室的绝望与复燃的光束里,像一场半真半假,包裹着糖衣的梦。
他踏出房门,踏出走廊,踏下木梯,佣人忽而惊慌大叫,“小姐当心!”
砰!啪!噼里啪啦的动静接二连三响起,夹杂着佣人的无助呼救,万宝珠的拒绝逃出,一群保镖不明所以,纷纷冲上楼梯,可抵达那扇门前,仅仅是眨眼的几秒钟,里面倾倒出浓烟,火光映红了墙壁,映红了玻璃,映红了每一处,为首的保镖只拉出靠近门口的保姆,便止步不前。
并非无能为力,而是乔苍没有命令,要他们万死不辞救出,谁也不愿赴死。
佣人跪倒在地,凝视窗前被着火的纱蔓困住,快要模糊不清的人影,“小姐!救我们小姐!乔公子求您了!”
乔苍脚下未停,长身挺拔,沉默迈下最后一级台阶,他潇洒而去,屋檐闪过,天穹之下,这栋楼渺小炙热,烘烤着他的身后。他走出许多,来到那棵海棠树下,月色婆娑,透过罅隙,洒落积满一地的海棠,万宝珠不肯让人清扫,她说留着,多可怜的花。
她有心怜惜花,却无人怜惜她。
身后的热度滔天,烫得空气发颤,衬衫脱离脊背,被蒸腾的火海隆起,他在万宝珠的呼唤中终于肯回头,熊熊燃烧的烈火,他负手而立,站在烟雾滚滚的阁楼下,生死当头,他眼底依然是无尽冷漠,万宝珠大声嘶吼,她没有脸面苟活在这世上,她想要复仇,可她什么都不会,她呢喃自己废物,无用,就像一片叶子,任人揉捏。
乔苍默不作声,只在片刻后,她喊得失了力气,才薄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