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瞳孔猛地一缩,身体彻底僵硬。
他是真的怒了。
这么久的日子,他动怒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很少摔东西,很少质问,总是一句淡淡的处理掉,便拿捏得对方生不如死,她到底熬出头,做了一次他的例外,却是这样惨象。
他低下头,居高临下俯视她,“你以为动不了,她依附周容深生活,那个男人却能动她。他的怒意会发泄在她身上,风言风语令她水深火热,险些打乱我的计划,毁掉我的棋局。”
黄毛听到房间内的动静,破门而入,这样狼藉的一幕,他愣了几秒,瞬间了然,“苍哥,怎么处置?”
安娜脸色比方才还要惨白几度,黄毛是乔苍的侩子手,他料理的事,当事人必定瞎一只眼或残一条腿,他和韩北完全不同,韩北做场面上的大事,黄毛替乔苍干的都是血腥事。
她额头抵住冰凉的砖石,重重磕下去,一下又一下,“苍哥,您饶了我,我愿意滚。”
乔苍看了一眼黄毛,后者挥手,吩咐门口驻守的保镖将安娜带下去,经过他面前时,他厉声警告,“从此以后,你不认识苍哥,管好自己的嘴,少在外面胡言乱语,一丁点不该说的让我听见了,我拔了你的舌头。”
安娜身体瑟瑟发抖,鬼门关这一遭,她完全意料之外,能完好无损离开已经是莫大恩赐,她点头说我记住了。
黄毛扬了扬下巴,保镖立刻拖着她走出房间。
那扇门倏而关合住,仅剩的一道缝隙,在微醺的灯火下变得狭窄,朦胧,模糊,安娜抓住这一刻,贪婪而惆怅凝望乔苍的脸,这个男人曾把她的风月画成一首诗的样子,他那么好看,那么英武,一切形容美好的词语用在他身上够不过分,而一切黑暗的词语,也同样为他而生。
他像是一座空荡遥远的孤岛,寸草不生,拒人千里,每一寸都是冷清,和对这个世界的防备。
而这份冷清与防备,她只见他丢掉过一次。
那晚何笙来找他,他抱着自己在沙发上做爱,她感觉到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事上,他始终凝视那扇门,那扇掩住何笙身影的门。
他没有看自己的脸孔,他的眼底也不再是一片死寂和荒芜。
她终于揭开他另一副模样。
那个女人一出现,乔苍的世界里,所有光亮都朝向了她。
只是他自己还没有察觉。
华西路华章赌场周末晚上九点到十点钟被市局条子清扫盘查,上百名赌徒在输赢的天昏地暗中被打断,赢了的不甘,输了的想翻盘,纷纷破口大骂,想要拒警,直到条子拔出手枪,对准天花板鸣枪示意,这些人才醍醐灌顶,条子来真的,顿时四下逃窜。带队领头是王队长,出动警力三十余人,算是特区抓赌的大阵仗。
以往韩北面对条子突然袭击,都会吩咐手下敬一支烟,递上点彩头,对方也就撤了,乔苍的产业谁敢真玩硬的,无非是缺钱花了,来捞点油水儿,摆个架势糊弄下,韩北和白道也懒得争,打发个三五万,图清静,而官场皆知王队长是周容深的死党,对他赤胆忠心,他这里走花花肠子根本行不通。
乔苍接到条子造访的消息,刚刚从盛文结束一场会议,回半山宾馆的路上,他问结果如何。
韩北扭头看了一眼搜查得热火朝天的条子,整个赌场大厅狼藉一片,“还在继续。”
“其他。”
“其他无恙,苍哥在广东名气最大的黑生意就是华章赌场,周容深亲自出手,签署公安搜查令,自然是专打出头鸟。”
乔苍淡笑,“好好让他们查,有些查不到的,记得亲手送过去。这样打脸的好机会,错过可没有了。”
韩北说明白。
白道的最怕和周容深斗,黑道的最怵乔苍,黑白两道阎罗王碰到一起,鹿死谁手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决定。
韩北挂断电话,转身让黄毛去拿记账,有哪些大人物在场子里玩过,一一甩在条子眼前。
周容深得到线报,乔苍的赌场洗黑钱,发放巨额高利贷,属于违规非法暴利,他想要一锅端,故而之前一丁点风声没有走漏,当机立断突查,从下文批示到条子包围,连半个小时都不到,结果一无所获。王队长正焦头烂额,这颗重磅炸弹把他炸得差点跌坐在地上,市长,省委,厅长,都是华章赌场的入幕之宾,尤其省委,在宋书记引荐下,许多人都到这里雅间玩,赌得很大,一局输个二三十万,一晚上能过十几局。有赊账,有全款,必是贪污得来,这绝对不能查,彼时身居局长官职的周容深,是压在这些人下头的。
韩北看他脸色有些变化,不慌不忙抖了抖账本,“王队,苍哥与官场来往不多,可这些爷来,我们也不能把人往外赶。这位黄副常委,他赊账足有三百万之多,您在仕途有门道,方便帮我催一催账吗?”
王队长神情愈发难堪,有些躲闪,他扶正警帽,“有这样的事。”
韩北笑得从容不迫,“若是没有,我怎能栽赃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