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笙一刹间失去所有力量,仅剩那一点氧气,也在冰冷的空中凝固,窒息使她脸色时而涨红时而青白,黄毛察觉不妙,扔掉手上的四枚针头,冲过去托起她下巴,将她喉咙哽住的一口气拍了出来。
竟然是萨格。
千算万算,百般防备,却没有料到她会回来。
萨格苦心蛰伏五个月,借助金三角的水路登陆内地,偷渡进广东,掀起蓄谋已久的惊天风波,乔慈落在她手里,怎会有好下场,不死也要脱层皮,残废手脚。
她如同丢了三魂七魄,崩溃而呆滞抬起头,直勾勾看着面前的乔苍,却什么颜色都看不到,整个世界一片灰暗,天塌地陷。
她麻木的脸上未曾滑过泪,仅仅是呢喃,“我以后。也许再也生不了,如果乔慈。”她捂住脸,旧日往事翻覆而来,撕扯她的五脏六腑,沉闷的嗓音从指缝间渗出,“我对不起你。”
她曾为一己私利发过毒誓,如今誓言应验,她几乎害他断子绝孙,她就是一只煞星,任何人捧起她,终将被岁月折磨苛待。
乔苍将她揽入怀中拥抱,他触摸到冰冷的发丝,触摸到她的绝望哀戚,触摸到她身体每一寸颤抖。他半世风雨,颠沛流离,骨子里冷血至极,心肠薄情不已,他对乔慈所有疼爱,珍视,十之八九因她母亲是何笙,余下的二三,才源自骨肉亲情。
他想过乔慈长大,终有一日会离家,甚至心野了,都忘记回来的路,他不觉得难过,天大地大,她闯了祸,总还有他,她忘了家,也有去处,有人护她。唯独想到自己会先走,从此把何笙独留人世,举目无依,他便心疼,恍惚,发疯。他按捺不住那惊慌,他这辈子的惊惶无措,波澜起伏,都在遇到她之后,分分秒秒上演着。他不敢想象,他的世界没有何笙,何笙的世界没有自己,会是怎样一副景象。他对着入夜的灯火曾沉默一整晚。
他终于开始痛恨这岁月太快,太短,痛恨这情爱太磨人,痛恨这生死分离太残忍。
他不愿再杀戮。
他不愿再涉足危险。
他想把那一天推迟得更远,更久。
乔苍知道何笙所有不为人知的美好,也知道她所有不见天日的脆弱。
他食指将她散乱的发丝拨到耳后,低下头凝视苍白呆滞的脸,声音不大,却足够震动,“我会不惜一切,保慈慈平安,第一次的悲剧再也不会发生。”
那连绵疯狂的战火,那深不可测的毒窟,鲜血把沟渠填满,把天际染红,乔苍用血肉之躯,护她渡过了三场枪林弹雨,他无所不能,他拥有这世上最厉害坚固的铠甲。
何笙脸埋入他胸膛,用力呼吸,求得一丝心安。乔苍偏头吩咐等候在一旁的保姆,“放一池热水,给夫人洗澡。”
他调暗灯火,关上了窗,一点点褪去她身上的衣衫。
楼下发出叮叮咣咣的声响,似乎在收拾整理破碎的东西,隔着墙壁传递到楼上,回音空荡悠长。何笙无动于衷,抱膝蹲坐在浴缸内,缸子的冷度被热水中和,很温,很柔。
他伏在池子旁,手撩起迢迢细腻的水,滑过她不着寸缕的身体,几乎同一时刻,他们目光触及到浴缸对面,属于乔慈的粉色澡盆,乔苍手上动作一顿。
以往每个晚上,她都会躺在里面,何笙用奶沫擦拭她的皮肤,她不知是不是痒,在水上荡来荡去,直到乔苍捧住她,她才会停下,眉眼微微眯起,像极了笑。
她手探入池底,轻轻拨动,盯着层层蔓延开来的涟漪,“金三角一场恶战,萨格损兵折将,落荒而逃,泰国毒贩曾经很风光,从没有吃过那样的难堪,这么久,她在亚洲贩毒组织沦为笑柄,现在卷土重来,势力一定比那时还强。”
乔苍没有说话,沉默往她后背上泼水。
何笙在温热中,只觉得森森寒意,“她要一雪前耻,你死我活吗。”
乔苍眼眸在昏黄的光束下,泛起层层水色,柔润的涟漪荡漾着凉气,“我不会让这样的结果发生。”
何笙僵硬的身体终于有了动作,她猛然转身,浴缸内的水仓促满溢,哗啦啦铺了一地,流泻出千回百转的银丝,比他眼中的波光还要浓烈,“我要慈慈回来,更要你平安无恙。”
乔苍用沾满水珠的手绾起她打湿发梢的青丝,“我答应你。”
她一把握住,放在唇上,用力嗅着他的味道,“你不要骗我。”
他笑问我骗过你吗。
骗过,他骗了她很多次,从最开始,他的接近和诱惑就是一场庞大而冷酷的骗局。
他只是把自己输了进来,他只是没有她更胜一筹近乎豁出去的骗术。
乔苍把赤身裸体的何笙抱出浴室,放在卧房床上,耐心哄了她许久,她知道他累,要做得事情多,她虽然吵吵闹闹,自以为独当一面,他到底才是她的天。她不忍心他白耗时辰,就装作睡着了,他察觉她阖上的眼睛不再颤动,在她额头轻吻,无声无息退出房间。
他关上门霎那,何笙睁开了眼。
她了无生气凝着天花板,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