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太温柔,太美好,何笙莫名有些想哭,她张嘴隔着裤子咬他,“你个土匪头子,就会骗我。”
这世界有什么好,花花绿绿,金光灿灿,世人爱极了它,哪怕它无情不公,哪怕它寒冷跌宕,还是舍不得走,可她根本不稀罕,她只是害怕,只是舍不得,再也看不到他。
摸得到眼睛,摸不到眼神,摸得到唇,摸不到笑纹,她日日夜夜醒来睡去,欢笑吵闹,她瞧着他毫无底线纵容自己的样子,她多欢喜啊。
记在脑海的一面,哪比得过岁月长河,看他一点点老去的安心。
她翻身爬起,骑坐在他腰上,他忽而顺从举起双手,“乔太太先打开伞。”
她不解,仰头看了一眼,伞合着,恰好阳光不燥,“打开干什么。”
他比下流胚子还要坏三分,“乔太太喜欢露天,难怪最近在床上提不起兴致。”
她呸了一口,唾沫星子刮在他脸上,他无奈闭眼,一丝长发纠缠他第一枚纽扣,解也解不开,不知怎的触动了心弦,何笙鼻子一酸,禁不住红眼眶,她不愿让他看到,圈住他脖子,趴在肩头,自己无声无息淌泪。
何笙受过的那些苦难,折磨,屈辱,贫穷,流浪。统统都灰飞烟灭,她那时如果知道,她未来还有这样幸福的时光,万箭穿心她也肯换,滚钉板,下油锅,千刀万剐,她都愿意咬牙撑。
乔苍受不住何笙撒娇,在别墅玩物丧志陪了她好几天,终于到了不得不办公的日子,秘书清早来接他,何笙扒在门框上,眼巴巴送他上车,乔苍走走停停,回头望她,让保姆将她拉进去,都快要瞧不见了,她忽然想起什么,踮着脚挥手大喊,“你晚上几点回来呀?”
乔苍没听清楚,摇下车窗回应,“都带上了。”
她一怔,咕哝了句老聋子。
通往盛文的一条新街,是半年前刚开发出来,两旁的老楼拆了,建起了一座广场,窄窄的小吃城,中午晚上人山人海,早晨倒是好走,车刚驶入其中,另一路口停泊的军用吉普开了过来,正好并排慢行,车窗是合拢的,模糊不清,后座男子轮廓挺拔,侧脸朝外,格外沉寂。
乔苍压下按钮,玻璃沉下,司机见状鸣笛示意,对方终于有了反应。周容深那张脸出现在缓慢摇下的玻璃后,似笑非笑说,“乔总到底是曾经威震四方的江湖龙头,即使金盆洗手,久不出山,闹一场声势浩大的寻人,也轻而易举。”
乔苍手肘撑窗,语气松散而慵懒,“为了妻女,没什么事不可为,倘若周部长娶了娇妻,不也一样吗,你只是还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
周容深被触及痛处,面孔一沉,司机有些听不下去,他侧过头怒不可遏,“乔总这话,寻常人还真是没脸说出口。这世道变了,欠债的,豪夺的,倒有了理。”
乔苍淡淡笑,“我从不欠债,至于豪夺,人生与两样密不可分,周部长比我更清楚。你能活到今天,官居显赫,豪夺和赌注,缺一不可。”
周容深直视他,眼底漩涡泛滥,乔苍抬腕看了眼时间,遗憾说,“抱歉,周部长,还想好好聊一聊,可惜我时间仓促,内人傍晚要我带回一份西街的绿豆糯米糕,迟了卖不到,她会撒泼。”
他说完这一句,司机心领神会,趁前方无人空荡,猛地一踩油门,驶离周容深的视线。
男人长久沉默,失魂落魄。
何笙,她不是爱吃桂花糕吗。怎么忽然变了口味。
原来人都是会变的,无论曾经多么钟情,多么在意,多么熟悉,终将随着时间,随着更多经过的人与风月,而忘却。
司机拨动方向盘,没好气嘟囔,“真是黑白颠倒,使用不光彩手段抢走人妻,早晚会遭报应。”
周容深并没有听到司机的抱怨,他所有心思都倾注在乔苍说的最后那一句。
何笙会撒泼。
记忆里,她总是那般温柔顺从,乖巧懂事,偶尔超出了他的掌控,也一定是为他做什么,而不是任性刁蛮的缘故。
她会哭,会委屈抿唇,会低下头,会小心翼翼说,我不敢了,你别气。
她会洗手做羹汤,会为他熨烫衣服,收拾行囊,擦拭书桌,披件衣裳。
唯独没有撒泼。
她若是吵闹起来,是不是非常有趣。
车在市局大楼外停了一天,三楼的一扇窗,纱帘迟迟没有拉开。
秘书从军机处拿到了一样消息,抵达办公室,敲门无人应声,他试探推开进入,发现周容深并不在,桌上亮着台灯,整体却昏暗,还摆放着一幅没有作完的仕女图。
画上的女子,穿着不是长衫,而是…素纱。一套未来得及着色的泳装,伏在岸上,长发披肩,娇喘连连,韵味十足,极其美艳。
可惜周容深心思不整,画作结构潦草,仓促,匆匆忙忙勾勒出轮廓,没了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