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四只觉寒气逼人。√见屋外大雪纷纷而下，未曾停歇片刻。借着灯光，见黑衣长汉依然双手抱胸而立。双目直视天际。只是黑衣上已布满薄薄一层雪花。见雪地上光滑平整，显见得这汉子一步未曾挪动。

柳四来到汉子跟前，伸出手平摊，接住片片白雪，凝望片刻道：“我儿时最厌恶雪天，每到秋冬，家中就四壁透风，一下雨雪，衣被又湿又僵，我们兄弟六人就合挤一床，相互取暖。我最喜欢和二哥睡，他人胖，暖和。”

黑衣汉子看着柳四，垂下双手。

柳四道：“走吧，不早了。”

二人不紧不慢走在漫天风雪中。

此时盘驼集早已星火点点，只是比午时冷清许多。柳四边走边看，街上寥寥数人∶一个头巾包裹严实拖着一条瘸腿的老妇正在有一句没一句地叫卖羊肉火烧。一个小贩，边跺脚取暖，边搓着手哈气，等着客人将那半筐烂梨买去，好得些钱买药给孩子看病。几个衣不蔽体的小乞丐，挤在一起，嘴唇冻得发青，瑟瑟发抖。一个残废老军拄着杆锈枪，坐在破椅上，遥望来路，等那疆场上的儿孙早日归家。

柳四看着这些苍生百姓，心中一股哀凉之情不禁涌上心头，放声诵道：

八月秋高风怒，卷我屋上三重茅。

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

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自叹息。

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

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

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

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柳四仰望苍穹，久久无语。

说了半天，说书的也没把黑衣长汉是谁交代出来，真是惭愧。

原来这黑衣人姓常名无言，自幼失了双亲，流浪街头，六七岁时一日上街要饭，无意撞上一拄着紫竹的瞎子，那瞎子却不打骂他，从怀中掏了两块糕几颗枣与他，孩子道谢，瞎子轻抚其头，惊到：“好骨像！此子却不寻常。”又轻按其四肢，发现远超常人，且筋韧骨坚。喜道：“好也好也，天生异材，我铁剑门后继有人了。”

原来这瞎子就是和武当苍穹道长，天山赵九霄，峨嵋水劫生，及剑神谷谷主苏仙石齐名的天下五大剑客之一，武林中人尊称“紫竹大剑”的铁剑门掌门人：盲叟，盲一子。

那盲一子既得此爱徒，便顷囊相授，孩子也自知苦尽甘来，有了盼头。苦练十数年，终有所成。一日乃苍穹道长九十寿诞，盲叟便派爱徒常无言上紫霄宫祝寿。哪知祸从天降，恰在此时，柳大柳长权亲率东厂三大档头，五福公公，五彪十猛，十八子，三十六孙，又点一千二百锦衣卫杀上门来。不出半个时辰，铁剑门上下七十四人，变成七十三具尸首。除常无言刚赴武当，余者尽遭屠戮。那东厂番役计点尸首，发现少了一具。有探子报盲一子爱徒尚未死，柳长权一边将那锦衣卫分成百队，共赴十路追踪。一边颁下钧旨，令各州，府，道遍张榜文，画影图形，务必斩草除根。又派人知会天下各门派，有收此余孽者，杀无赦。

消息传到武当，最为难得却是柳四，一面是自己亲生大哥，一面是武林同道，师门至交。好在柳四众师兄弟感情深厚，深知柳四为人，竟无一人起身非难。

隔日柳四下山采办寿礼，恰逢十二锦衣卫布下大阵擒杀常无言，常无言手刃其半数，寡不敌众，身负重伤，命悬一发。柳四见之出手相救，力毙余者。又思被人发现报之东厂，必牵连武当，便将那十二具尸骸掩埋。将常无言背上紫霄宫。

当晚，苍穹将柳四召入内室，苍穹居中，二位师叔清阳道长，朗月道长分居两侧。苍穹道：“长风，我知你处境难堪，更知你自幼便深明大义，侠肝义胆。今日只为保铁剑门唯一血脉，使铁剑之义常存。把常师侄托付与你，伴你身边，你意如何？”

柳四闻听此言，双膝跪地，推金山，倒玉柱，拜了四拜。道：“恩师之命，岂敢不从。”

话说那柳常二人一前一后出了盘集，踏上大桥，河上早已漫起大雾。看不真切，只听得一阵锣声响过，一禁卒高声喊道：

牢把寨，牢把寨，莫教走了杨都卫。

牢把寨，牢把寨，莫教走了杨家郎。

二人过桥，柳四抬眼观瞧，城门旁已高悬四杨图形。

寒风吹过处，将那禁卒之声传遍跨雀桥两岸：

牢把寨，牢把寨，莫教走了杨都卫。

牢把寨。牢把寨，莫教走了杨家郎。

……

第二章完

♂狂♂人♂小♂说♂网*♂www.du♂shu.k♂r♂丝♂路♂文♂学♂网*♂www.wen♂xu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