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海宅当中,青天白日的竟见了鬼,这可是一件大事。
海苍明匆忙从友人那处赶回,一眼便见得海潮与三位璀门弟子立于厅中低声交谈,一贯天不怕地不怕一般的小女儿正眼睛发着直窝在椅子上,一旁的海凝不住地柔声抚慰。将一番前因后果皆数了解,得知十五并未受伤,只是受了些惊吓,便放下心来,安慰一番,转头去对二儿子怒目而视:“连妹妹也照顾不好,你这哥哥是怎么当的?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同我说,非得等你自己手废了才肯告诉你爹?!”
海潮不以为意:“不是还没废么。”
海老爷子只当他没救,不去理他。思忖一番,点名周祁:“祁儿,此事你如何看?”
这厢周祁本来便对昨日老爷子的态度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更是如同一记重锤锤在他心口。此刻他只想与十五少些瓜葛,便拱了拱手道:“我们几人方才讨论一番,想来海公子的异常是鬼妖作祟。降鬼捉妖是五师兄的专长,而论阵法,十六更是个中翘楚。伯父尽可信赖他们,着他二人来办此事。”
老五也道:“此事交予我们便是,老爷子您就不必担心了。”
海老爷子沉吟半晌:“你们打算如何做?”
“所谓妖邪,危害人间,看似盘根错节,其实诸事皆出自一个‘欲’字。只要将‘欲’寻清,便可轻易将妖邪降服……”
海老爷子一挥大手:“在我面前还掉什么书袋?我不管这女妖精怎么来的——她想要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收了干净就是!你就直接跟我说,有没有把握,能不能除干净,他这手能不能好?”
老五讪笑道:“能的,能的。”
一番商议后,众人决定第二日午时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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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幽深,晚风阴凉。
高槐之上,一个轻飘飘的影子在枝叶间若隐若现,四顾一番,跳下树去。陡听风声呼啸,一个纤细身影一闪而过,左手反握一柄纤长折扇,右手两指间夹一张散发着莹莹蓝光的符纸,眼神狠厉,仿佛要荡平一切一般,纵身扑来。
那影子被囫囵笼在昏暗之中,此刻似被吓住一般,一动不动立在原地。眼见符纸便要贴上面门,却有第三人无声无息而来,斜身自两人之间穿过,一手锁住持扇手腕,一手夺过符纸拈在指间,再轻巧一拧,持扇之人面露痛色,骨节破裂之声便要响起,起先从树上跳下来的影子却出声了。
“别。”
第三人轻哼一声,松开手去——听那声音,竟是个女子。
不过转眼,一场看似声势浩大的捉妖便无声结束。
“叫你好好在树上待着,你偏不听。这下好了,藏也藏不住了不是。”那女子极有兴趣一般端详着夺来的符纸,“这符这样厉害,就差那么一丁点,你就悄无声息地没了。”
说着,她晃晃手腕,火光一闪,那符纸瞬间便烧得连灰烬也不剩。
“放她走吧。”影子轻声道。
女子语气中带着玩味:“你舍得?”
影子似极累、又极为满足一般,发出一声长长叹息。
“有什么舍不舍得,她这辈子本来便不属于我。已经那样近地看过她,我还有什么不满足。”
女子笑笑,转过身对立在一旁久未动弹的持扇人道:“海凝,你听好了。盘在海潮房里的妖邪另有其人,并不是我们。那几个门生既然已经定下计策,你便坐享其成就好,何必自己以身犯险,还糊里糊涂搞错了对象。你回去房里,好好睡上一觉,权当这是自己做的一个梦罢。”说罢伸手一拂她肩头,将方才施在她身上的定身咒解了。
海凝得了自由,却迟迟不肯抬步。“我知道这不是梦。”她问,“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来海府?”
“知道了也对你没什么好处。夜里凉,你快回去,仔细别惹了风寒。”影子淡淡地说着。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那样柔软,带些恋人之间难分难舍的情愫。
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对候在一旁的女子道:“走吧,流火。我们回去。”
“可……若我一定要知道呢?”海凝的声音缓缓低下去。
话音落下时,宛若图穷匕见的干脆利落,一个闪身,直直逼去影子身前。
没想到她会如此不依不饶,身法竟比方才快了不止一倍,眼中锋芒更是只增不减,隐隐添些杀气。流火心知不好,提身去挡,火焰从指间竞相迸出。却听“咣”一声脆响,海凝手中折扇展开如雀屏,重工绘制的牡丹流光溢彩,火光照耀下极为华丽。正是惋惜这样的好物却要被焚毁,却不曾想火焰一触及扇面,便如同雨滴落入水中,悄无声息地灭去了。
流火倏然一惊——原来她手里真正厉害的不是符纸,而是折扇。
“你若执意而行,日后定会追悔莫及。”流火沉声道,“不要做错误的决定。”
海凝将折扇收拢,以扇为剑刺去流火肩头:“我为何要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