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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旬,李汲和秦睿微服私会于界上。
说是微服私会,其实也各带牙兵数百,前后拱护,因而比起上回在德州境内不期而遇来,双方的心情都要放松得多。李汲通知秦睿,预估朝廷今秋便将下讨伐田承嗣之诏,希望阁下能够提前做好准备——
“兵之要,在出敌不意,若待朝廷正式颁诏,田承嗣必有防备,则以远来之师对已固之阵,于我不利。倘若贵我两家预先筹划,接诏即行,初阵必能大获全胜——虏获亦多。”
秦睿赞同李汲的见解,但同时也怀疑朝廷是不是真有足够的决心讨伐天雄军——“若我备军,而诏命不至,岂非空劳一场么?我武顺军钱粮实不充裕,当不起浪掷啊……”
德、贝两州的情形,李汲也颇有所知,明白秦睿并非砌词敷衍,对方手头是真不宽裕。这两州放到别道,也算田广户繁的中上州郡了,在河北却相对贫瘠,且也跟魏博似的,没有特别拿得出手的资源。尤其秦睿治政,基本上属于放任自流型,既不能抑制兼并,也不能搜抄大户,每岁所得钱粮捉襟见肘。
由此,对方虽然期盼着可以打一仗,缴获些战利品来充实腰包,却也怕提前准备,万一朝廷最终却不下讨伐之诏,白白浪费了本就不充裕的钱粮——准备工作可也是要花钱的啊。
李汲想了一想,便问:“秦帅实与我说,若伐田氏,能够出兵几何?”
秦睿问他:“是求精锐,还是扫数尽出?”
“若精锐有几何,扫数有几何?”
秦睿微微苦笑道:“实不相瞒,若云精锐,甲胄俱全、器械也足,士有斗心,稍挫不退者,武顺军中不过四五千之数而已;倘若不拘老弱,扫数而出,可得两万余众。”
李汲知道,武顺军总兵力应该在三万以上,但必须留下各城戍守兵马,以及护家的兵额——我魏博军北上,必须得从秦睿辖境内过啊,他可能不留守军吗——那么两万出头,倒也是确数,并非诡言相欺。
但是缺衣少兵,训练也不足的军队,真拉上前线未必管用,还是留在后面推车运粮的魏好。于是李汲建议道:“四五千兵太少,望秦帅再加甄选、训练,将出七千兵来。我当预借一万四千匹绢,与秦帅做开拔钱……”
——“开拔钱”这种恶习,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兴起来的,估摸着自从地方军队主体由征兵变成健儿,就开始产生了吧,已然浸淫成风。
一万四千匹绢对于武顺军来说,不是个小数目,时价当一万多贯钱,可抵七千军士一月的饷粮;但对于魏博来说,却只是毛毛雨啦,虽云“预借”,即便有借无还,李汲也不见得有多肉痛。
因为如今魏博镇库房里的各类丝织品,都已经淤了。
事情还要从李汲拐来国家名匠老黄说起。老黄本出军器监弩坊署,其署名为“弩坊”,其实负责制造各类兵器——同属军器监的甲坊署,则只负责甲胄和筋角、丝绳等兵器原料的制备——所以作为署内数一数二的大匠,老黄并不是一名纯粹的铁匠,他的技术面相当宽泛。
尤其这年月没有工厂,没有流水线作业,却只有小而全的公私作坊,因而从原料的选备,直到成品的保养,身为一名大匠,必须面面俱光。仅以铁兵论,老黄就能选矿、锻冶、设计、制造,还略通些仓储知识,可以从铁矿石开始直到器成入库,一条龙供应所需。
若非如此,仅仅是某一方面的技术人员,李汲也不会将一家偌大的工坊交到他手上去了。
一开始是从昭义军进口铁锭,但成色参差不齐,很难如老黄的意。旋在老黄的劝说下,李汲派包子天直接前往邺县城外的铁矿场,在薛嵩的允准下收购矿石——卖资源自然比卖产品获利为少,但是省心啊,薛嵩并不在意。
随即在贵乡郊外,引永济渠水——不能直接建在渠边,容易影响水上交通——修造了四座硕大的冶炉,筛矿冶铁。李汲原本以为,引水至此只为选矿之用,亲自跑去视察了一番,才发现老黄还用水力鼓风,以提高炉温——想想也是,水排这玩意儿,貌似汉代就已经有了嘛,传说是南阳太守杜诗发明的。
由是李汲忽生别想,便在镇内大肆搜寻擅长制作织机的木工,要他们尝试将水排和织机联动起来,发明水力纺车。经过反复试验,反复失败,好在重赏之下必有能者,去年年初,终于还是给他搞出来了。
以水力替代人力驱动机械,一机可当五机之用。
于是便挨着兵器坊,又建一座织坊,置机三十架,后来增添到两百架,强令善织者为工,开始了大规模生产。实话说,这种水力织机还很原始,不能纯如人力般精做,基本上出不了上品,而且织不出花来——魏州传统的织品主要是花绸、锦绸、平绸和绢,官坊则只能出产后两种。
但这已经足够了,当日李汲望着水车滚滚,数十架织机一时俱动,不由得眼前若有金光闪烁——这可都是钱啊,只要有了足够的钱,五万大军,易致耳!
然而可惜,理想是丰满的
,现实却很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