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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忽下讨伐之诏,田承嗣对此是缺乏心理准备的。
实话说,他并无叛唐之意,即便立祠祭祀安、史父子,也没打算绍继二贼余业,再掀起一场大乱来。
在田承嗣的思路中,此际已如春秋列国,唐天子垂拱于上,各路藩镇割据于下,则自家秣兵厉马,有望称霸一方——别的不说,魏、相都是好地方,我曾长年在两州镇守,最好都能够夺将下来。
之所以为安、史父子立祠,本有两个用意,一是试探朝廷的态度,二是激发燕、赵诸镇同仇敌忾之心——咱们出身相同啊,本该联起手来,一致对外。倘若唐廷接报之后,立刻下一道措辞严厉的谴责诏命,并以征伐相威胁,相信田承嗣会赶紧堕毁祠堂,并且上表谢罪的。
奈何唐廷软弱,仅仅更换了监军使,并命新任天雄军监军使孙知古向田承嗣转达朝廷之意罢了。而孙知古既入冀州,见田承嗣骄纵无礼,天雄军兵强马壮,腰杆自然硬不起来,言辞也软绵绵的:“这个,圣人和朝廷的意思,节帅还是将郊外那所淫祠废去了为好啊……”
田承嗣当即瞪眼:“所祭男子,何云淫祠?!”
孙知古赶紧解释:“不不不,此处的‘淫’字,是指非礼,不合国家祭祀制度,并非淫靡之意……”
田承嗣虽然无学,终究做到一镇节度使,真不至于连这点儿常识都没有,他完全是装傻充愣,在糊弄孙知古呢。既见孙知古是这般态度,甚至于有些谄媚嘴脸,田承嗣心中大定:朝廷还是怕我啊,圣人也拿我没辙。
就此骄横之态,日盛一日。
——所以说毛病都是惯出来的,周智光是如此,田承嗣也是如此。而一旦李汲捅杀周智光,表明咱不惯你们这毛病,旁边儿的梁崇义即刻就老实了……
且说田承嗣北联幽州李怀仙,西和成德李宝臣,将进攻的目标指向南线,打算先攻武顺军,再下昭义军。至于魏博的李汲,他倒暂时还不打算招惹,担心李汲轻易便可请来河南道的援军。
但这终究只是一个长远的战略构想而已,尚未能真正提上议事日程,因而田承嗣对唐廷颁诏讨伐,是毫无心理准备的。由此接到从孙知古处传来的诏命,要他拱手而降,赶紧返回长安去亲身谢罪,田承嗣当场就慌了,急忙召集幕僚、将佐们商议。
判官王侑是田承嗣的心腹,乃尝试为其分析局势,道:
“朝廷岁岁防秋御蕃,且钱粮也不充裕,焉能发大军来征讨我天雄军啊?以仆愚见,不过命周边各镇联兵进击而已。幽州、成德,与我向来和睦,田帅可致信二位李帅,幽州则假言防备东蕃,成德则谎称粮秣不足,俱可按兵不动。
“其余昭义、武顺、魏博。昭义军薛帅不过守户之犬而已,绝不会发大军前来,最多一两万众虚应差事罢了;武顺军小弱,田帅可以致书恐吓之,云待退去征伐之军后,先攻武顺,则秦睿必恐,不敢来也。则我所须当者,唯魏博李汲耳。
“魏博不过三四万军,不可能倾巢而出,此来最多两万。则李汲虽勇,兵寡力蹙,必为田帅所破,无忧也。”
田承嗣听闻此言,方才稍稍安下心来。
然而宿将邢曹俊却道:“王判所言固然有理,然用兵之道,勿恃敌之不来,须恃我之不可攻也。若不能做最坏的打算,一旦形势与预判不合,必致手足无措。薛嵩虽怯,终为河北大镇,轻易可出三四万兵马,未必虚应差事;武顺军虽弱,秦睿素来狡诡,若见官军势大,或也不震慑于田帅之威。
“是以末将之意,当致书燕、赵各镇,申以唇亡齿寒之意,以期其不来。然若彼等实来,也须有固守之策、苦战之志,不可稍存懈怠之心——方为万全之策。”
田承嗣连连点头:“君言有理。则若只论兵事,当如何抵御为好?”
邢曹俊道:“镇内多平川,无险要可扼,唯恃诸城。在末将想来,昭义、武顺、魏博联兵来,必向信都;幽州军来,先取博野——此两城当使能将,增兵固守。唯成德与我最近,军自深州出,可以直取武强,是以田帅不可轻动。”
随即笑一笑:“倘若五镇俱发兵来,使我南北不能呼应,其势危殆,末将诚不知当如何抵御才是。然就情理而论,及方才王判所言,局势还不至于那般凶险。则我军固守诸城,更命精锐游弋其间,只须寻隙破其一路,则余镇必定胆寒,田帅再致书往说,必肯退兵也。”
面色继而一肃:“唯魏博李汲不可说,则若能先破魏博军,上之上策。”
田承嗣笑道:“君果然足智多谋,布划深得我心。”便命邢曹俊去增援博野,别将孟希祐去增援信都。旋即参军许士则提醒道:“监军院那边,田帅也须有所防范才是。”
田承嗣便问:“监军使麾下,有多少兵?”
“不过千余。”
田承嗣笑笑:“我亲率牙兵前往,望那阉人知机,肯主动缴械吧。”
许士则问道:“末吏有一问,恳请田帅赦某无罪,方才敢说。”
“君可明言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