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睿连续发起了好几次冲锋,奈何邢曹俊守备甚严,只是长矛在前,弓弩于后,列方阵徐徐压逼,武顺军终究多半跑散,剩下的也皆人心紊乱,根本稳固不住阵脚,挽回不了败局。
他百般无奈之下,便命一牙兵小校道:“汝速驰去魏博军中,传我之言于李汲——不是我害他,害他者,阉贼也!我先去了,在漳水以南等他。”身先士卒,又发起一轮反冲锋,身带两箭,暂时迫退追兵,随即一拨马头,踏上了浮桥……
邢曹俊杀至浮桥前,下令举火——把桥烧了,断官军的后路,且看魏博、昭义,败是不败!
而李汲接到秦睿遣人报信的同时,远远便望见浮桥方面火光冲天,他不由得破口大骂道:“怎说不是你害我,正是你害得我苦啊!”
他心说天使赏罚不公,你若是由此心生忌恨,主动领兵而退,我也不好说什么;但如今是你军伍作乱,一哄而散——你堂堂一镇节度使,难道就连手底下不足万众都拢不住,带不好吗?
想我初入魏博之时,也有旧卒啸聚相挟,其后又有李子义等鼓噪作乱……但这都已经过去多少年了?你领武顺军比我领魏博镇还早哪吧,怎么时至今日,尚不能尽得士卒之心呢?从前还真是高看你了,你也就一个千牛备身的才能!
就在邢曹俊侧击武顺军,抢烧浮桥的同时,田承嗣对于正面战场也加大了攻击力度,尤其数千幽州精骑驰骋阵前,马快箭疾,给魏博方面造成了很大的压力,迫使李汲又多调数营生力军上去封堵缺漏,稳固阵线。在李汲的预判中,即便没有武顺军、昭义军相助,自己孤军奋战,抵御天雄军主力,也还是能够扛得住一两个时辰的,再往后——我不信对面全是歇饱了的兵卒,丝毫也不感疲累。
问题武顺军不是败退,而是崩溃啊,不但转瞬间便将自家右翼暴露出来,抑且被敌人烧毁了浮桥!
虽是白昼,阳光耀眼,奈何漳水之上烟焰障天,辐射十数里地,战场上是个人就能瞧得见。即便自己对所领魏州防军再有信心,将士们也肯效死力,终究都是大活人,不是机器人军团,则是人便有喜怒哀乐,有畏惧惆怅,今见浮桥被烧,后路为断,怎可能不影响到前线将兵的战斗力呢?
或许暂时还不至于酿成多大恶果,将士们还在等待主帅的指令,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内心的阴影逐渐放大,最终只可能是同样崩溃的结局啊!
李汲多少有些慌了,一时间筹算不出对策来,只得侧身去问田乾真:“副帅以为,今当如何处?”
田乾真道:“唯有急请昭义军上来,重夺浮桥——即便桥已烧毁,若能保障右翼不崩,维持阵势,总能得到修缮的机会……”
话音未落,忽听禀报:“昭义军薛长史寄语李帅!”
李汲忙问:“薛长史如何说?”
“薛长史道,武顺军溃散先走,败局已定,势不可挽,他将徐徐后撤,暂退堂阳。请李帅不必为昭义军断后,且一同西行吧。”
闻听此言,就连田乾真都有些手足无措了,不由得连连跺脚:“昭义军三万,几乎全师,缘何这便要撤离?分明是欲以魏博为他之盾了——堂阳岂是容易去得的?!”
薛崿表面上说“李帅不必为昭义军殿后,且一同西行吧”,其实言下之意,李汲你赶紧留人拼死殿后啊,你自己跟我一起跑就得了。
因为一支组织严整的部队,列阵而前,一可当百;然一旦溃败奔散,则还不如犬羊之群,将会被敌人如同驱杀猪狗一般,杀伤大半——官军在此与天雄军激战半月有余,总计伤亡才刚过千,若被追亡逐北,可能短短几个时辰便会被杀数千,且过半离散难整。
即便是有计划,有组织的敌前撤退,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因为对方不会傻愣愣地拱手恭送,而必拼力相逐,则撤退战有八九成的可能性会演化为全军崩溃——此前李汲不肯退至漳南,也正是料定了田承嗣不敢轻易撤兵,冒被官军一口气追杀到武强城下的风险。
由此被迫撤军之际,必须留兵殿后,而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殿后者几乎十死无生——也就是说,要抛却自家性命来保全同僚。倘若薛崿是个有胆量,且有担当的,应当请求:“我昭义尚是生力军,我来殿后,魏博先退。”如此次序分明地打打逃逃,说不定殿后之军还不至于全没哪。偏偏薛崿直接领兵就走,则殿后之责交给了谁,还用明说吗?
田乾真心说:我疯了啊,为你殿后?!而且我军苦战已久,普遍的体力衰退,这后路未必能够保障得稳啊。此去堂阳,将近一百里地呢,你敢保证队伍始终严整,且不被敌骑追上?我估计你未至堂阳,也必军溃甚至于身殁!
这时候舍生未必死,抱头跑路则九死一生啊——这个薛崿,果然是废物!
于是望向李汲,奉劝道:“事已至此,我等也不如去休。望能凭借马力,逃出生天……”
李汲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