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清醒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
马可逐渐恢复了对睡眠的控制。可那些梦仍然支离破碎,没有逻辑,没有线索。马可很累,但他没办法醒过来,脑子中常常不由自主的飞来一些事物,琐碎但充实。有些是一个画面,有些是一个面孔,有些是名字,有些只有一句话或者只有一个词。这些事物飞来的太快人应接不暇。它们像石子和砂砾,疯狂的想填满脑中的空白。它们相互拥挤着,却没有关联,没有时间的先后,没有的意义。那些记忆的碎片在梦中飘来荡去,马可伸手去抓,可什么也抓不到。我到底是谁?从哪来?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从那些片段中马可找不到线索。
第15天,马可醒来。躺在床上他用力回忆梦中遇到的感觉和画面,想到头痛欲裂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有人送来早餐,色香味俱全。每天都不重样。这是马可一天中最期待的环节。
之后是健身和体检,俞医生规定的上午的例行活动。
用过午饭,马可去了K先生的书房。撤掉管子的这些天,马可几乎把醒着的时间都用在了这里。
那些书他大半都看过,在记忆中看过。第一次发现脑子里有这些知识的时候,他兴奋不已。之后他每天都来,什么书都看,如饥似渴。
这个下午,马可把自己扔进了贾雷德的《枪炮钢铁与病菌》,看的如痴如醉。一直到读完出版信息,‘字数、定价、版权’,他才掩卷叹息,如梦方醒。
他把书放回书柜,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收集消化那些流淌的思路。他在一面墙前站定,饶有兴趣的欣赏墙上的一排油画。五张,画的是同一个女人,这些天来都是这些女人默默的陪他看书。马可按了一下油画背面的开关,那是用来照射油画的射灯,它能让那些油画亮丽起来。马可第一次来这个房间就发现了这个秘密,更像是早就知道。
那些油画亮了起来,第一张是一个少女,然后每一张年龄都增长了一些,少女变成了少妇,然后更加成熟。女人一点点老了,但美丽却丝毫没有减分。随着女人逐渐成熟,油画的技艺似乎也在增长。每一幅都更加细腻生动。这些油画挂在这有些年了,不知道这妇人现在多大年纪了。
马可一张一张看过去,最后走到了窗边。窗台上有些绿叶探出头来,那是附着在别墅墙体上的藤蔓植物。他推开窗,清新的微风吹在脸上,很舒服。别墅周围的树木花草被照顾的很好,几个园丁在那些植物间忙碌着,修剪枝叶,施肥浇水。一切都那么井井有条。
“咦?”
马可突然发现院子里怎么一个守卫都没有。那些荷枪实弹的家伙全都不见了。这时身后传来柔美的声音:“想出去走走么?”
“去哪?”
“去院子里散散步。”
2
叶子正在一年中最绿的时候。
此时北方的天气特别的清爽。空气湿湿的,温度不冷不热。马可喜欢这里,安静,惬意,正是最好的季节。日头偏西,已经接近傍晚,散步的最佳时段。再加上最佳同伴,马可此时可以确认,世界是存在的,真实的,美好的。
“俞医生……”
“叫我一雯吧。”
“一雯姐。”
“不,叫我一雯,虽然你看起来比我小。”
“一雯。”
马可脸一红。这在可是周同才有的待遇。马可看着远方的一抹晚霞,深深的吸了口气。早该出来散步的。他这么想着。
“我们现在是在春天么?”
“已经立秋了,再过几天叶子就都黄了。”
“没关系,我就当它是春天。”
一雯微笑:“你的心情不错。”
“像是新生婴儿。第一次看到世界,只有好奇没有烦恼。能看到的都是美的。就算哭,那也是感动的”
一雯盯着路面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
“幸福。”一雯回过神儿,“哦,我的意思是乐观会让人感到更幸福。”
“对!乐观。”马可说,“我想起K跟我说的那种10秒钟记忆的鱼。我觉得K说的没错。”
“谢谢!”
“我们俩要不要一直这么客气?”马可说,“这次谢什么?”
“你给我的启发,”一雯停下脚步,“那些不幸福的感觉大多来自对往事放不下,以及对未来不切实际的奢望。”一雯的脸上闪过一抹绯红,“而幸福,其实都来自现下的时光。”
两人相视而笑,散步。
“记忆真是个难以捉摸的玩意儿,”马可说,“K先生说这方面你是专家,能给我讲讲么?”
一雯想了想却问道:“你现在还在做那些杂乱无章的梦?”
“是,不堪其苦。”
“那说明你不是‘记’出了问题,而是‘忆’出了问题。”一雯说,“形象、情境、情绪、语义、动作。就拿语言来说吧。大部分记忆的过程都有语言参与,所以可以用来回忆的资料和关联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