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小路上,一大一小两个道士慢慢走着,年轻道士背着行囊,其中有毛笔朱砂符纸及一些琐碎物件,小弟子则在他背后扛着“占卜算命”的黄布竹竿,瘦小的在那杆长长的竹竿的衬托下,显得弱不禁风。
小道士有些迷茫。
按照师尊的脾性,此时正应该是他胡话最多的时候。往常,师尊都会一遍一遍地向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子吹嘘曾经的清心观,拜访山门之客如何络绎不绝,达官显贵如何慷慨还愿,观中香火如何鼎盛。诸如此类的大话,小道士不知道听过了一千遍还是两千遍,一开始他还有些心向往之,只是从他得到师尊那句“山门不见,观无人知”的回答后,就放弃了虚无缥缈的想法,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师尊如一个五旬婆娘一般不厌其烦地诉说着当年的盛况,慢慢也就习惯。只是今日,走在自己前面的师尊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这让听惯了师尊碎嘴念叨的他有些不适应。
小道士抬头看去,师尊背着行囊,一步一步踏过那些碎石。师尊虽然高大,但他的脊梁有些弯曲。
一开始,小道士以为世间的道士都是如此,直到他上过了武当山,见过了那些白衣如雪,手握长剑的小道士,他才知道真正的道士在世人心中,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那时候,他蹲在武当紫霄大殿门外,看着那些比自己大四五岁的人们挥剑打拳,以为自己真的见到了神仙。
小道士低下了头。
那一刻,他其实想问问师尊自己能不能留在这里修行,他知道大殿里那个白发白眉的老人一定会同意的。可他思虑再三,最后还是把话咽进了肚子。师尊没什么本事,这么多年只有自己一个弟子,若是自己留在这里,师尊以后怎么办?有谁为他养老送终呢?
哪怕他骗了自己那么多年,哪怕他根本不会什么道术妙法,哪怕那些清心观盛况只是他编出来安慰自己的,可他对自己的养育之恩不是假的。若是没有他,自己恐怕已经饿死了吧?
这样胡思乱想着,师徒二人来到了一个山脚下。这座山的半山腰上,有一座简单的道观,其名即是“清心观”。
当然,这个清心观不是年轻道士口中香火鼎盛的清心观,而只是他们师徒二人的居所。这个地方,是年轻道士偶然间不知用什么办法治好了一位富商的公子的恶疾之后,那名富商出资所建,本来按照富商的意思,是想要大兴土木,建一座颇有派头的道观。可是一向视财如命的年轻道士竟然婉拒富商的好意,说道观中只有他们师徒二人,无须浪费钱财。富商吃了一惊之后,只能按道士的意思,简单修了一座不大不小的道观。
那时候的小道士很不懂,为什么身上只剩几个铜钱的师尊会一反常态,就像他不懂师尊今日为何沉默寡言。
“清欲啊...”年轻道士停下脚步,轻声道。
小道士一愣,抬头看了看师尊的背影,答道:“师尊。”
“今天的清汤面好吃吗?”
小道士没有说话。
年轻道士转过身,笑道:“你看咱们爷儿俩,像不像招摇撞骗的江湖恶道。”小道士闻言,“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年轻道士笑了笑,转身爬上去。
被这么一逗,名为清欲的小道士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在师尊身后,偶尔回头看去,不远处的小镇上,那些人影越来越小,面容越来越看不清,直到人都变成了小黑点。清欲知道,每到这个地方,只要再走一百步,就能走到道观的山门前,之前他有时候多走一步,有时候少走一步。后来,他偷偷把这个变成了一种修行,每天都数着步子。直到后来,每一次他都能准确地判断出,从哪个地方开始,到道观门前,刚好是一百步。
今天也是刚好一百步。
清欲满意地回头看去,这时候,即是是小镇上的屋舍,也是一个个小黑点了。
清欲没来由地胡思乱想,会不会自己和师尊会一直住在这个简单的道馆里,直到一百步变成九十步,八十步,七十步,然后再变成八十步,九十步,最后走过一百两百步,也走不进这座道观?
那时候,两人的脚印也会变成一个吧?
他有些伤感。
“清欲,愣在哪里想什么呢?还不进来?”
师尊的声音打断了清欲的思绪,他晃了晃脑袋,扛着招牌跑了进去。
年轻道士走进大殿,把行囊随意放在一旁,背着手看着大殿中央的那个的庄严人像。那人面容充满正气,不怒自威,胡须长至胸前,他左手持一把拂尘,右手中拿着一本书。而若仔细看这道人的手,可以发现他的双手都是六个手指。
清欲把招牌竖放在一旁,站在师尊身边,也抬头望着这座人像,听师尊说,这个人便是清心观的祖师。可是他再问祖师爷道的时候,师尊却是神色黯然。
“莫说祖师的道,便是这当然鼎盛的清心观,如今的世间,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了,陈年往事,不提也罢。”
所以,直到现在,清欲也不知道祖师爷的道,